小组作业那杯水和无声的‘赦免’，像一根无形的丝线，重新将唐珏和周燃若有似无地连接起来。
那道隔在两人之间的冰墙似乎融化了，但融化后的水面却并非平静无波，反而荡漾着更微妙的涟漪。
周燃恢复了之前的温和，甚至……更细致了些。
历史课上，ms. Robinson提到一个晦涩的拉丁文术语，唐珏微微皱眉的瞬间，旁边就会递过来一张小纸片，上面是周燃用中文写的简洁释义和发音。
English Lit分析诗歌意象，唐珏卡壳时，周燃会装作不经意地翻到自己笔记本的某一页，上面恰好用荧光笔标出了几句相关的、精妙的评注，然后手指轻轻点在上面，眼神示意他看。
放学一起回公寓的路上，周燃会指着路边那些唐珏叫不出名字的花草树木，用简单清晰的英文告诉他名字和特点，声音不高，像闲聊。
这种细致入微的关照，不再像之前那样带着点‘校友’的理所当然，反而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专注。
周燃的目光似乎总能在唐珏需要的时候精准地落在他身上，动作自然得仿佛呼吸，却又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存在感，让唐珏每一次接收都心跳失序。
更让唐珏心慌意乱的是，周燃似乎……更‘近’了。
课间讨论，周燃会自然地凑近看唐珏书上的笔记，肩膀几乎要碰到他的手臂，温热的呼吸若有似无地拂过他的耳廓。
唐珏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干净的皂角味混合着一点阳光晒过的气息，整个人僵得像块木头，笔尖在纸上戳出一个小洞。
在图书馆小组学习时，周燃会顺手把他桌上散乱的书本码整齐，指尖偶尔擦过唐珏的手背，那瞬间的触感像静电，麻得唐珏差点跳起来。
甚至有一次，唐珏在化学实验台前踮脚够高处的试剂瓶，周燃很自然地站到他身后，一只手稳稳地扶住了他的腰侧，另一只手轻松地帮他取了下来。
“小心点。”
周燃低沉的声音贴着后脑勺响起，扶在腰侧的手掌温度透过薄薄的校服衬衫灼烧着他的皮肤，唐珏整个人都烧着了，半天没说出话，只胡乱嗯了一声。
每一次看似不经意的靠近，都像在唐珏本就摇摇欲坠的心防上轻轻敲一下。
唐珏一边贪恋着这点靠近带来的、令人眩晕的暖意，一边又像受惊的兔子，随时准备弹开。
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甚至刻意让自己的回应显得更冷淡一点，生怕泄露了心底翻江倒海的秘密。
周五晚上，两人在周燃的公寓里一起赶一个小组报告的收尾工作。
窗外夜色渐深，房间里只亮着台灯，键盘敲击声和翻书页的声音交织。
唐珏正对着电脑屏幕纠结一个句子的表达，眉头拧得死紧。周燃放下手里的资料，站起身：“我去倒杯水，你要吗？”
“不用。”唐珏头也没抬，声音闷闷的。
周燃没说什么，走开了。
过了一会儿，一杯温热的牛奶被轻轻放在唐珏的电脑旁边。
唐珏愣了一下，抬头。
周燃已经坐回了自己的位置，正低头看着资料，灯光在他浓密的睫毛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侧脸轮廓在暖黄的灯光里显得异常柔和。
他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晚上喝这个，好睡点。”周燃的声音很轻，眼睛没离开资料。
唐珏看着那杯氤氲着热气的牛奶，乳白色的液体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温暖。
那股让人心尖发颤的小心思又涌了上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汹涌。
齐理那句“你看上那小子了”和更衣室里那个短暂接触的记忆，混杂着这些天周燃所有细微的、无声的靠近，像潮水一样瞬间将他淹没。
唐珏感觉自己像个被吹到极限的气球，随时会爆炸。
“……周燃。”唐珏的声音有点干涩，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微颤。
“嗯？”周燃闻声抬起头，眼神清澈温和，带着询问。
唐珏看着他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映着台灯的光点，像落入了星辰。所有想说的话——
那些混乱的心跳、那些偷偷的注视、那些被触碰时的悸动、还有那句“你是不是也……”
——都堵在了喉咙口，滚烫得几乎要将他灼伤。
不行。
不能说。
万一……万一不是呢？
万一说出来，连这点靠近都没有了呢？
巨大的恐慌瞬间压倒了那股冲动。
唐珏猛地低下头，避开周燃的目光，手指慌乱地抓住鼠标，胡乱地在屏幕上点着，声音又急又快，带着明显的掩饰：“……那个，报告第三部分的图表，我觉得……放这里好像不太对？”
周燃看着唐珏骤然低下的头和微微发红的耳根，眼神里飞快地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波动。
沉默了几秒，目光在那杯没动的牛奶上停留了一瞬，然后才重新看向屏幕，语气恢复了平常的平稳，甚至带着点安抚：“是吗？我看看。别急，时间还够。”
周燃倾身过来，手臂自然地越过唐珏去操作鼠标。
距离一下子拉得极近，唐珏甚至能感受到周燃手臂传来的热量和他身上那股令人心安的气息。
周燃的手指在触控板上滑动，讲解着图表的调整方案，声音低沉而清晰。
唐珏僵着身体，一动不敢动。周燃的体温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他笼罩其中。
唐珏垂着眼，视线落在周燃操作鼠标的手上——
骨节分明，手指修长有力，指甲修剪得很干净。
那双手离他放在键盘上的手很近，近得几乎能感觉到对方皮肤散发出的热度。
唐珏强迫自己听着周燃的分析，可每一个字都像是隔着一层水雾，模糊不清。
他全部的感官似乎都聚焦在了身边这个人身上——
他平稳的呼吸，他说话时喉结的滚动，他手臂偶尔擦过自己肩膀的触感……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秒都充满了令人窒息的甜蜜和煎熬。
唐珏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脸颊烫得能煎鸡蛋。
他只能死死地盯着屏幕，假装在全神贯注地听，手指却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这样调整，你觉得行吗？”周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嗯……行。”唐珏的声音干巴巴的，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
“好。”周燃应了一声，坐直了身体，那股迫近的热源稍稍退开了一些。
唐珏暗暗松了口气，却又感到一阵莫名的失落。
他端起那杯牛奶，温热的液体滑入喉咙，带着一丝奶香和微甜，却没能压下心头那股灼烧般的悸动。
工作终于结束。
窗外已是深夜。
唐珏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周燃送他到门口。
“路上小心。”周燃站在门边，楼道里的感应灯在他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
“……嗯。”唐珏低着头，不敢看他，手指紧紧攥着书包带子。
那句“再见”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唐珏几乎是逃也似的转身下楼，脚步快得像在逃离什么洪水猛兽。
直到走出公寓楼，冰冷的夜风扑面而来，才让他滚烫的脸颊和混乱的脑子稍稍降温。
唐珏停下脚步，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着气。
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宣告着刚才那短短几分钟里，它承受了怎样一场惊心动魄的风暴。
他抬手捂住脸，指尖触到一片滚烫。
操。
完了。
好像……真的陷进去了。
而且……好像要藏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