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
一声巨响，显示器外壳四分五裂，屏幕瞬间变成了一张破碎的蛛网。
曹明明吓得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脸色惨白。
“爸！你疯了！”
他终于从惊恐中反应过来，看着一地狼藉，心疼又愤怒。
这套设备是他软磨硬泡才让财务批下来的，专门用来做视频剪辑和盯数据的！
曹国亮砸了显示器，却还不解气。
他几步冲到曹明明面前，扬起了他那只布满老茧的巴掌。
曹明明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浑身紧绷，等待着那记耳光落下。
然而，想象中的剧痛并没有到来。
呼啸的掌风停在了他的脸颊旁。
“砰！”
一声闷响。
曹国亮一拳，重重地砸在了旁边的办公桌上。
桌子剧烈地晃动，桌上的文件和水杯散落一地。
他的拳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
“我……我真后悔生了你这么个儿子！”
曹国亮的声音都在发颤，一半是气的，一半是疼的。
他看着曹明明，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和痛苦。
“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东西！”
曹明明这才敢睁开眼。
他看到父亲通红的眼眶，和那只不住颤抖的拳头，心头猛地一揪。
他摘下一直挂在脖子上的耳机，紧张地问：
“爸，到底……到底出什么事了？厂里……怎么了？”
“怎么了？”
曹国亮惨然一笑。
“你还问我怎么了？”
他颓然地后退两步，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双手插进头发里。
“厂子要倒了！”
“咱们家要破产了！”
“你知不知道！我们转产做电热水器，借了多少钱？那是把我们爷俩后半辈子都赌上去了！”
“现在呢？市场全被那几个大牌子占了！我们的东西再好，人家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订单！订单！一个像样的订单都没有！”
“我把宣传这个最后的希望交给你。”
“指望你，我唯一的儿子，能有点出息，能帮我一把，以后好把这个厂子交给你！”
曹国亮抬起头，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瞪着曹明明。
“可你呢！”
“两个月了！”
“整整两个月！你花了几十万宣传费，结果呢？连个水花都没有！”
“我让你想办法！你倒好！躲在这冬暖夏凉的办公室里看直播！刷短视频！”
“曹明明，你对得起谁啊你！”
一连串的质问，像是刀子，一刀刀割在曹明明心上。
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原来，父亲的压力已经大到了这个地步。
他一直以为，天塌下来有他爸顶着。
可现在他才明白，他爸的腰，也快被压弯了。
一股巨大的委屈和心酸涌上心头。
曹明明眼眶也红了。
“我没有玩！”
他冲着父亲喊了回去，声音里带着哭腔。
“谁告诉你我是在玩了！”
“我天天看直播，刷短视频，我是在找人！找博主！找能帮我们厂子卖货的人！”
曹国亮愣了一下，随即冷笑。
“找人？找人需要天天在这葛优瘫？”
“找人需要看得哈哈大笑？你当我是三岁小孩那么好骗？”
“你懂什么！”
曹明明急了，也顾不上什么父子尊卑了。
“现在是什么时代了？酒香也怕巷子深！”
“我们的牌子一点名气都没有，投传统广告就是烧钱听个响！”
“现在要在年轻人里打出名气，就得靠围脖，靠斗音！靠这些粉丝几百万的大博主！”
“我这两个月，不是在玩！我是在筛选！在联系！在谈判！”
曹明明说着，不顾一切地扑到地上，捡起那台屏幕已经碎成渣的手机。
他按了好几下电源键，手机屏幕奇迹般地亮了一下。
他赶紧把手机举到曹国亮面前。
“爸！你睁大眼睛看清楚！”
“这！这！还有这！全都是我谈好的博主！”
“这个叫硬核拆解王，斗音粉丝五百多万！”
“专门做各种家电评测！我已经跟他谈好了，让他给我们出一期深度评测视频！”
“这个是围脖的搞笑博主，粉丝三百万，我让他把我们的产品编成段子！”
“还有这个，这个，这个……我一共敲定了二十多个博主！覆盖了科技区、生活区、搞笑区！就等着一个合适的时机，一起发力！”
曹国亮被儿子一连串的话给说懵了。
他凑过去，眯着眼看那破碎的手机屏幕。
屏幕上，果然是一个长长的列表，备注着各种他看不懂的网名和粉丝数、合作价之类的字眼。
他的怒火，在这些证据面前，开始一点点消退。
“这……这都是你干的？”
“不然呢？”
曹明明又气又委屈，
“你以为我天天在办公室是摸鱼吗？我连做梦都在想怎么把咱们的热水器卖出去！”
曹国亮还是不信，或者说，他无法理解这种宣传方式。
“那你说的这些……怎么一点效果都没有？那几十万花出去，连个咨询电话都没多几个！”
“爸！”
曹明明简直要被他爹的传统思维给气笑了。
“现在是互联网时代！信息爆炸！”
“你今天投一万，明天投一万，分散宣传，那点钱扔进去，瞬间就被信息的海洋淹没了！”
“必须要集中！把所有的子弹，都攒在一起，在同一个时间点，从四面八方，一起打出去！”
“我要让全网的用户，在同一天，不管刷什么平台，都能看到我们的光明牌热水器！”
“要让所有人都在讨论！这才能形成浪潮！这才能火！”
曹明明越说越激动，眼睛里闪烁着光彩。
那是一种属于年轻人的，对新事物的自信和掌控力。
曹国亮彻底说不出话了。
他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儿子，看着他手机里那些密密麻麻的聊天记录和合作方案。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错怪他了。
这个在他眼里只知道打游戏、看直播的废物儿子，似乎用一种他完全不了解的方式。
在为这个家，为这个厂子，默默地铺着一条路。
一种前所未有的释怀和欣慰，涌上了曹国亮的心头。
他那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慢慢舒展开来。
他伸出那只还红肿着的拳头，轻轻拍了拍曹明明的肩膀。
“好小子……”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长大了。”
“上进了。”
曹明明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他等这句话，等了太久了。
曹国亮深吸一口气，脸上的疲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振奋。
他指着那台被砸烂的显示器，豪气干云地说道：
“这个，爸赔你！买个最好的！”
然后，他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那你说的那个……合适的时机，是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