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未完全散去，藏书楼的朱漆大门刚被推开一条缝，十叶便踩着微凉的石阶往外走。她一夜未眠，眼底带着淡淡的青影，身上还沾着些书卷的墨香，脚步尚有些虚浮，没成想刚转过门廊的拐角，就直直撞进一个坚实的怀抱里。
“唔 ——” 鼻尖撞上温热的锦缎，带着清冽的檀香，十叶慌忙后退半步，抬头便撞见慕容瑾含笑的眼眸。
“十叶妹妹？” 他的声音温润，带着晨起的微哑，目光落在她略显凌乱的发髻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十叶心口猛地一跳，像是有只小鹿撞了进来，慌乱地低下头屈膝行礼：“三公子，早安。”
不知为何，自从跟着慕容澈入府，只要一见到这位三公子，她就总觉得心里慌慌的。明明他待人和气，从未有过半分逾矩，可那份恰到好处的温和里，总让她觉得隔着一层什么，说不出的别扭。
时年十五岁的慕容瑾，虽说是慕容澈的弟弟，实则只比二哥小了一个月。他生得极为出挑，面如冠玉，身姿挺拔，一身月白锦袍衬得他丰神俊朗，气度不凡。府里上上下下都夸他上进，每日天不亮便去书房温书，练武也从不懈怠，是王府最拿得出手的公子。可就是这样一个近乎完美的人，让十叶总觉得浑身不自在，具体哪里不对劲，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这一大早的，你怎么在藏书楼？” 慕容瑾的目光扫过她眼底的倦意，语气依旧平淡，显然没察觉她昨晚压根没回去，竟是在满是书卷的藏书楼里将就了一夜。
十叶定了定神，掩去眼底的疲惫，礼貌回道：“我来找一本书。三公子，你怎么也这样早？”
“刚刚做完早课，” 慕容瑾抬手理了理衣袖，指尖修长如玉，“我来寻清风。你可曾见过他？”
十叶心里咯噔一下。慕容清风是慕容瑾的亲随，按说两人早课结束该一同过来，怎么会分头行动？难道慕容清风并没有碰到三公子，还是说…… 他故意绕了远路？十叶瞬间明白过来，想来是慕容清风不想让三哥知道他昨晚陪自己在藏书楼待了半宿，特意避开了，免得生出不必要的瓜葛。
她压下心头的思绪，摇摇头：“不曾见过。”
话音刚落，她便想着赶紧离开这让她浑身不自在的氛围，连忙说道：“三公子，我要回去了，再会。”
“等等。”
慕容瑾突然开口，声音里的温和淡了几分。他缓缓转过身，朝着十叶一步步逼近，晨雾中，他的身影渐渐笼罩下来，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十叶下意识地后退，后背抵住了冰凉的廊柱，退无可退。
“十叶妹妹，” 他停下脚步，距离她不过两步之遥，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语气带着几分玩味，又几分认真，“你跟二哥到底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十叶的脸 “唰” 地一下红透了，像是熟透的樱桃，她慌忙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不敢去直视他那张过分英俊的脸庞，声音细若蚊蚋：“三公子什么意思，十叶不懂。”
“不懂？” 慕容瑾低笑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了然，“你们同吃同睡，自从有了你，二哥身子骨也强健了不少，连往日里寡言的性子都活络了些。” 他说这话时，语气不紧不慢，却字字清晰地砸在十叶心上，“你们是不是已经成了真夫妻？”
“三公子误会了！” 十叶急忙抬头辩解，脸颊烫得惊人，“我只是一个丫头而已，世子仁慈，把我当朋友，才不要我做丫头的活计。与他同吃同睡的丫头还有云兮、采薇她们，可不只是十叶一人。”
她急得眼眶都有些发红，生怕被误会，毕竟在这深宅大院里，流言蜚语最是伤人。
“狡辩。” 慕容瑾脸上的笑意淡去，眼神变得深邃起来，“你怎能不知二哥对你的心意？他待你，与待云兮、采薇她们，从来都不一样。”
十叶被他说得一噎，心里又气又急，索性别过脸：“随你怎么想，反正就是没有。” 她懒得再跟他废话，这种暧昧不清的揣测，让她浑身难受。
慕容瑾看着她泛红的耳尖，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语气沉了几分，带着几分深沉：“没有最好。如果可以，我会让王妃给你专门腾一个院子，也好省得不清不楚，天天跟一个男人睡在一起。”
十叶猛地转头看向他，眉头紧紧蹙起，眼里满是疑惑和不解：“你这话什么意思？”
他这话里的意味太过奇怪，像是关心，又像是警告，让她越发觉得慕容瑾莫名其妙。晨雾渐渐散开，阳光透过廊檐的缝隙洒下来，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张俊朗的脸庞上，情绪晦涩难辨。
“日后你自会明白。”
他说完这句话，便不再看她眼中的疑惑，转身抬步，径直朝着藏书楼的方向走去。月白的袍角扫过石阶上的晨露，留下浅浅的湿痕，清冽的檀香随着他的身影渐渐淡去，只留下十叶一个人站在廊下，愣在原地。
她望着慕容瑾消失在藏书楼朱漆大门后的背影，眉头依旧紧紧蹙着。“日后自会明白”？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是真的为她着想，怕她在府里落人口舌，还是…… 另有别的心思？那些话里的关切与警告交织在一起，像一团乱麻，缠得她心口发闷，越想越觉得烦躁。
十叶抬手按了按发胀的太阳穴，一夜未眠的疲惫在此刻翻涌上来，让她有些昏沉。可就在这时，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 今日与世子殿下约好要一起练剑的！
她猛地惊醒过来，慌忙抬手看了看腕间的银镯，那是慕容澈送她的生辰礼，镯身刻着细微的刻度，能大致看出时辰。此刻晨光已经爬上了廊檐的雕花，显然比往日约定的时辰晚了许多。
“糟了！” 十叶低呼一声，先前被慕容瑾搅乱的心绪瞬间被 “迟到” 的慌张取代。她知道慕容澈素来守时，虽说他待自己温和，从不会因这点小事苛责，可她自己心里却过意不去 —— 毕竟是她耽误了约定。
她也顾不上再琢磨慕容瑾的话，转身就朝着练武场的方向快步跑去。裙摆扫过庭院里的青草，沾了些晶莹的露珠，脚步匆匆，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一路上，遇到晨起洒扫的丫鬟和巡逻的侍卫，她也只是匆匆点头示意，连多余的话都来不及说，满脑子都是 “千万别让世子等太久” 的念头。
跑过月亮门时，她还险些撞上提着食盒的厨房婆子，连忙侧身避开，低声道了句 “抱歉”，便又急匆匆地往前赶。晨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将额角的碎发吹得凌乱，可她却毫不在意，只觉得脚下的路似乎比平日里长了许多，心里的焦急像一团小火苗，越烧越旺。
想起往日里，她总是提前一刻钟到练武场，看着慕容澈在晨光中练剑的模样 —— 银枪划破空气，带起凌厉的风声，他身姿挺拔，动作利落，额角的汗珠在阳光下闪着微光。那时的她，还会笑着递上帕子，陪他说说话。可今日，她却要迟到了……
十叶咬了咬下唇，加快了脚步，心里暗暗想着：等见到世子，一定要好好跟他道歉。只是不知，慕容瑾方才那番奇怪的话，会不会在日后真的生出什么变故来？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强行压了下去 —— 眼下，还是先赶上与世子的约定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