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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王离去后的三天里,芷萝宫表面上一切如常。

流珠照例每日处理宫务,巡视疫区重建,接见朝臣命妇,仿佛对即将到来的危机一无所知。但只有含翠知道,自家公主每日睡眠时间已缩短至不足两个时辰,书房里的灯火常常亮到天明。

第三日傍晚,安王如约派人送来一只密封的紫檀木匣。

流珠屏退左右,独自在书房中打开木匣。匣内整齐摆放着三样东西:一份详细的行动计划书,一枚雕刻着安王私印的玉牌,还有一封密信。

她先展开行动计划书。这份计划显然经过精心谋划,涉及人员调配、布防设置、应急方案等各个方面,详尽周密。计划的核心是“引蛇出洞”——以流珠为诱饵,在观星台设下天罗地网,待拜月教现身时一网打尽。

但计划中也有几个风险点:一是必须确保流珠的安全,二是要防止拜月教声东击西,三是要在祭祀开始前找到并控制“影子”。

流珠将计划书反复看了三遍,确认每一个细节都牢记于心后,将其凑到烛火上烧成灰烬。接着,她拿起那枚玉牌。玉质温润,雕刻着蟠龙纹样,背面刻着一个“靖”字——这是安王萧景靖的私印,凭此玉牌可调动安王府在京城的所有暗卫和资源。

最后,她拆开密信。信是安王亲笔所书,字迹刚劲有力:

“流珠吾侄:计划已与楚、沈二人商议妥当,三日后开始布局。然有两点需当面告知,今夜子时,老地方见。切记独行,勿带随从。”

老地方?流珠略一思索,明白安王指的是冷宫后的那片竹林。那是他们幼时常去玩耍的地方,宫变后也曾在那里密谈过几次。

她将密信也烧掉,然后将玉牌贴身收好。窗外天色渐暗,离子时还有三个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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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时分,含翠端来几样清淡小菜,见流珠神色凝重,忍不住劝道:“公主,您这几日又瘦了,多少用些吧。”

流珠拿起筷子,却没什么胃口,只随意夹了几口便放下了:“含翠,你去准备一下,今夜我要出宫一趟。”

“出宫?”含翠一惊,“这么晚了,公主要去哪里?奴婢这就去安排车驾侍卫……”

“不必。”流珠摇头,“我一个人去,你留在芷萝宫,若有人来寻我,就说我身体不适早早歇下了。记住,无论谁问起,都这么说。”

含翠担忧地看着她:“公主,这太危险了。如今京城局势不明,您独自出行万一遇到不测……”

“我自有分寸。”流珠拍了拍她的手,“放心,我会小心。你只需做好我交代的事,便是帮我最大的忙。”

见流珠态度坚决,含翠只得应下,眼中却满是忧色。

亥时三刻,流珠换上一身深色便服,将长发简单束起,戴上兜帽。她从芷萝宫的密道悄然离开——这条密道是前朝一位失宠妃子所建,直通宫外一处废弃的宅院,知道的人极少。

密道内阴冷潮湿,墙壁上长满青苔。流珠举着一盏小巧的琉璃灯,小心前行。约莫走了半炷香时间,前方出现一道石阶。她熄了灯,摸索着推开头顶的木板。

月光透过缝隙洒落。流珠探身而出,发现自己在一处荒废院落的水井中。这是她第二次使用这条密道,路线还算熟悉。

她爬上井沿,环顾四周。院落里杂草丛生,断壁残垣在月光下投出诡异的影子。远处传来打更的梆子声,已是亥时末刻。

流珠整理了一下衣衫,翻墙而出。冷宫后的竹林位于皇宫西侧,需穿过两条僻静的街巷。她尽量避开主道,专走小巷,脚步轻捷如猫。

夜风习习,吹动她的衣袂。流珠一边走,一边警惕地观察四周。京城的夜晚比白天安静许多,但也更显得危机四伏。偶尔有醉汉摇摇晃晃走过,或是更夫提着灯笼巡夜,她都及时躲入阴影中避开。

转过一条巷口时,流珠忽然停下脚步。

前方不远处,有两个黑影正在低声交谈。那两人穿着普通百姓的衣服,但站姿笔挺,显然是练家子。更可疑的是,其中一人腰间挂着一枚令牌,月光照在令牌上,反射出幽冷的光——正是蛇缠月的图腾!

流珠屏住呼吸,悄然后退几步,隐在一处屋檐的阴影中。

“……确认是下月十五?”一个沙哑的声音问道。

“没错,‘幽’大人已经传令,所有准备工作必须在十四日前完成。”另一个尖细的声音回答,“祭坛那边怎么样了?”

“观星台已经布置妥当,只等‘月使’从南疆带来的圣物到位。”沙哑声音顿了顿,“不过最近京畿卫查得紧,楚珩那小子跟条疯狗似的到处嗅,我们有两个据点都被端了。”

尖细声音冷笑:“怕什么?‘影子’大人已经在宫中安排好一切,到时候自然有人把楚珩调开。只要祭祀顺利完成,开启天门,月神降临,这天下就是我们拜月教的了!”

“说得轻巧。”沙哑声音似乎有些不安,“那位长公主可不是省油的灯,柳妃娘娘都栽在她手里。我听说,她已经察觉到了什么,这几天频繁调动人手……”

“察觉又如何?”尖细声音不屑道,“她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女人。等月圆之夜,用她的血开启天门,她就知道什么叫绝望了。”

两人又低声交谈了几句,然后分头离开。

流珠等他们走远,才从阴影中走出。刚才那番对话信息量很大:拜月教确实要在观星台祭祀,而且“月使”会从南疆带来某种“圣物”;“影子”在宫中有安排,能在关键时刻调开楚珩;最重要的是,他们对自己的计划似乎胸有成竹。

必须尽快通知安王调整计划。流珠加快脚步,朝竹林方向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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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整,流珠抵达冷宫后的竹林。

这片竹林占地颇广,竹叶在夜风中沙沙作响。月光透过竹叶缝隙洒下,在地上投出斑驳的光影。流珠按照记忆中的路线,深入竹林百余步,来到一处空地。

空地上有一座破旧的石亭,亭中石桌石凳尚在。安王还未到。

流珠在石凳上坐下,警惕地观察四周。夜鸟偶尔啼鸣,更显竹林幽静。约莫过了一刻钟,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

“来了?”流珠低声道。

“嗯。”安王从竹影中走出,同样一身便服,“路上可还顺利?”

“遇到两个拜月教的人。”流珠将刚才听到的对话复述一遍。

安王听后,眉头紧锁:“‘月使’要带圣物前来……这倒是个新情况。南疆那边传来的最新消息是,‘月使’三日前已离开瘴气森林,正朝京城赶来。随行的有十二名护法,押送着一口沉重的铁箱。”

“铁箱里就是圣物?”

“很可能。”安王在石凳上坐下,“我们必须知道那是什么,才能制定应对之策。祭祀如果只需要你的血,那还算可控。但如果加上某种未知的圣物,风险就大大增加了。”

流珠点头:“还有‘影子’要调开楚珩的事。楚将军负责京城防务,若在关键时刻被调离,我们的布防就会出现漏洞。”

“这件事我来处理。”安王沉吟道,“我会暗中派人监视楚珩身边所有人,看看谁有异常。同时,也会安排备用的人手,确保京城防务万无一失。”

“王爷打算如何调整计划?”流珠问。

安王从怀中取出一张草图,铺在石桌上。草图描绘的是观星台及周边的地形:“原本的计划是在观星台内外布置三层埋伏。但现在看来,拜月教可能还有我们不知道的后手。所以,我建议增加第四层埋伏——在更远的制高点布置弓弩手,一旦祭祀开始,无论发生什么,都要保证你的安全。”

流珠看着草图:“弓弩手的位置选在哪里?”

“这里,还有这里。”安王指着草图上两处建筑,“一处是摘星楼,一处是钟鼓楼。这两处地势高,视野开阔,可以覆盖整个观星台区域。我已经安排好了人手,都是安王府最精锐的暗卫,箭术百步穿杨。”

“但如果拜月教使用邪术呢?”流珠提出最关键的疑问,“普通的弓箭,对邪术有效吗?”

安王沉默片刻:“这也是我最担心的。所以,我请沈青囊准备了一些特殊的东西。”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袋,倒出几枚箭镞。

流珠拿起一枚箭镞细看。箭镞呈暗金色,表面刻着细密的符文,在月光下泛着微光。

“这是……”

“破邪箭。”安王道,“箭镞用纯阳精金打造,表面刻的是道家破邪咒文。沈青囊说,这种箭对阴邪之物有克制作用。虽然不能保证完全有效,但总比普通箭矢强。”

流珠将箭镞收好:“多谢王爷费心。”

“你我之间,不必客气。”安王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流珠,其实我一直在想,这个计划对你来说太危险了。也许我们可以换一种方式……”

“没有时间了,王爷。”流珠打断他,“距离月圆之夜只有二十天,我们必须在这之前做好准备。而且,拜月教的目标是我,换诱饵是没用的,他们不会上当。”

安王叹了口气:“我知道劝不动你。但你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都要以自身安全为重。必要的时候,可以放弃计划,保全性命。”

流珠微微一笑:“我会小心的。”

两人又商议了一些细节,直到丑时末刻才分开。流珠沿着原路返回,再次穿过寂静的街巷。

这一次,她走得更加谨慎。刚才遇到拜月教徒的事提醒她,京城中处处都可能藏着敌人。

果然,在距离废弃宅院还有一条街时,流珠再次察觉到了异常。

街角的阴影里,似乎有人影晃动。她立刻闪身躲进一处门洞,屏息观察。

三个黑衣人从阴影中走出,呈品字形站立,警惕地扫视四周。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显然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死士。

“刚才明明看见有人往这边来,怎么不见了?”其中一个黑衣人低声道。

“仔细搜,不能留下活口。”另一个声音冷冽,“‘幽’大人有令,今夜这一带出现的任何人,格杀勿论。”

流珠心中一惊。难道自己的行踪暴露了?不可能,她出宫时万分小心,走的又是密道,按理说不该有人知道。

除非……芷萝宫里有内奸。

这个念头让流珠背脊发凉。她信任含翠,也信任芷萝宫的其他宫人,但如果是“影子”安排的人呢?那个深藏在宫中的内应,可能已经渗透到了她身边。

三个黑衣人开始分头搜索。其中一人正朝流珠藏身的门洞走来。

流珠的手按在腰间软剑上。如果只有一人,她有把握悄无声息地解决。但三个人同时上,她未必能全身而退。

黑衣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流珠计算着距离,准备在他进入门洞的瞬间出手。

就在此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猫叫。

“喵——”

黑衣人停下脚步,朝声音来源看去。一只黑猫从墙头跃下,窜过街道。

“原来是只猫。”黑衣人松了口气,“继续搜,不能大意。”

三人重新汇合,朝另一个方向搜去。

流珠等到他们的脚步声完全消失,才从门洞中走出。她不敢再耽搁,迅速回到废弃宅院,从密道返回芷萝宫。

密道的出口在芷萝宫书房的书架后。流珠推开暗门,刚走出密室,就看见含翠焦急地等在书房里。

“公主!您可算回来了!”含翠迎上来,眼中含泪,“您走之后不久,皇后娘娘突然派人来传话,说是有急事要见您。奴婢按照您的吩咐,说您身体不适已经歇下了,但来传话的嬷嬷不信,非要见您一面才肯走。”

流珠心中一沉:“后来呢?”

“奴婢实在拦不住,只好带她去寝殿。幸亏奴婢提前在床上放了个人形枕头,用被子盖着,远远看去像是有人在睡觉。那嬷嬷在门口张望了几眼,这才悻悻离开。”含翠心有余悸,“公主,皇后娘娘为什么突然要见您?而且这么晚了……”

流珠若有所思。皇后与她的关系一直不远不近,平日里很少主动召见,更别说深夜派人来了。这太反常了。

“来传话的嬷嬷长什么样?是皇后身边的老人吗?”

含翠回忆道:“奴婢没见过那位嬷嬷,大约四十多岁,左眼角有颗痣。说话带着一点南方的口音,但不太明显。”

南方的口音……流珠眼神一凝。皇后是北方人,身边的宫人也多是北方籍,怎么会有带南方口音的嬷嬷?

“她还说了什么?”

“她说,皇后娘娘得到一件稀罕物,想请公主过去鉴赏。奴婢推说您身体不适,她就说那就改日,但一定要亲自确认您在休息。”含翠越想越觉得可疑,“公主,皇后娘娘会不会……会不会和拜月教有关?”

流珠没有回答。她现在不能轻易下结论。皇后是一国之母,若没有确凿证据,怀疑皇后就是动摇国本。

但这件事必须查清楚。

“含翠,明日一早,你去打听一下,皇后宫中最近是否新来了嬷嬷,左眼角有痣,带南方口音的。”

“是,公主。”含翠应下,又担忧地问,“公主,今夜出去可还顺利?有没有遇到危险?”

“遇到些小麻烦,但都解决了。”流珠不愿多说,“你去歇息吧,我也累了。”

含翠福身退下。流珠独自坐在书房里,脑中梳理着今夜发生的一切。

与安王的密谈、路上遇到拜月教徒、黑衣人的搜查、皇后的异常召见……这些看似孤立的事件,可能都指向同一个阴谋。

拜月教在加紧布置,“幽”在宫中活动,“影子”可能已经渗透到她身边。而皇后,这个一直置身事外的后宫之主,也开始有异常举动。

流珠走到窗边,推开窗户。东方已泛起鱼肚白,黎明将至。

新的一天,将会有新的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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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流珠表面上一切如常,暗地里却加紧布局。

她以巡视疫区重建为名,频繁出入宫禁,每次都会“顺路”去观星台附近转一圈,观察地形和守卫情况。楚珩按照计划,表面上减少了观星台的守卫,制造出防御松懈的假象。

沈青囊那边也有了进展。通过对南疆典籍的深入研究,他发现了拜月教祭祀的几个关键要素:除了祭品和圣物,还需要特定的时间、方位、以及一种名为“月华引”的媒介。

“月华引是拜月教祭祀的核心。”沈青囊在密报中写道,“这是一种特殊的矿物,产于南疆瘴气森林深处,能在月圆之夜吸收月光精华,转化为开启天门所需的能量。据典籍记载,‘月华引’呈淡紫色,触手冰凉,夜晚会自发微光。”

流珠立刻联想到安王提到的铁箱。如果“月使”从南疆带来的圣物就是“月华引”,那么它的危险性就大大增加了。

她命沈青囊继续研究克制“月华引”的方法,同时让楚珩加强京城各关卡的盘查,尤其是从南疆方向来的商队。

然而,拜月教似乎早有准备。一连几天,京城内外风平浪静,没有任何异常。那些黑衣人、南疆商人都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直到第七天,事情终于有了转机。

这日午后,流珠正在书房批阅奏章,含翠匆匆进来禀报:“公主,太医院沈太医求见,说有要事。”

“请他进来。”

沈青囊快步走进书房,脸色凝重:“公主,微臣查到‘月华引’的下落了!”

流珠精神一振:“在哪里?”

“在城北的‘慈恩寺’!”沈青囊压低声音,“慈恩寺的方丈了空大师,三日前接待了一位南疆来的‘高僧’,说是来交流佛法。但据寺中一个小沙弥透露,那位‘高僧’随身带着一口沉重的铁箱,从不离身,也不让任何人靠近。”

“慈恩寺……”流珠想起阿吉说过,“老地方”在城北。难道慈恩寺就是拜月教在京城的秘密据点?

“那位‘高僧’现在还在寺中吗?”

“在。微臣派人暗中监视,发现他除了每日早晚课,几乎不出禅房。而且奇怪的是,了空大师对他格外恭敬,甚至专门拨了一处僻静的院落给他居住。”沈青囊顿了顿,“更可疑的是,慈恩寺最近正在筹备一场法会,时间定在下月十五,正是月圆之夜!”

流珠霍然起身:“法会在哪里举行?”

“就在寺后的‘望月台’。”沈青囊道,“望月台是慈恩寺最高处,据说在那里赏月,月亮格外明亮。寺中每年中秋都会在那里举办法会,但今年提前了一个月,理由是要为疫病中死去的亡灵超度。”

好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流珠心中冷笑。以超度亡灵为名,行邪恶祭祀之实,拜月教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沈太医,你立刻派人继续监视慈恩寺,尤其是那位南疆‘高僧’和了空方丈。记住,不要打草惊蛇。”

“微臣明白。”

沈青囊退下后,流珠立刻召见楚珩。她将慈恩寺的情况告知,楚珩听后也是神色严峻。

“慈恩寺是皇家寺院,了空大师德高望重,在京中信徒众多。如果我们没有确凿证据就贸然搜查,恐怕会引起轩然大波。”楚珩道,“而且,如果慈恩寺真是拜月教的据点,那里面一定机关重重,强攻不是上策。”

流珠点头:“所以我们需要一个人,能光明正大地进入慈恩寺,查探虚实。”

“公主的意思是……”

“我要去慈恩寺上香。”流珠微微一笑,“以护国长公主的身份,去为疫病中死去的百姓祈福,这个理由足够充分吧?”

楚珩立刻反对:“不行!太危险了!如果慈恩寺真是拜月教的据点,您去那里就是自投罗网!”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流珠神色坚定,“而且,我会做好万全准备。你挑选一批精锐,扮作香客和护卫随行。沈青囊那边,让他准备一些克制邪术的药物和法器。至于安王那边,我会亲自去说。”

见流珠心意已决,楚珩知道劝不动,只得道:“既然公主执意要去,那末将会做好最周密的安排。但请公主答应末将,无论发现什么,都不要轻举妄动,一切等回宫后再做打算。”

“我答应你。”

两人又商议了一些细节,楚珩才领命而去。

流珠独自坐在书房里,手指轻敲桌面。慈恩寺,望月台,月圆之夜的法会……这一切都太巧合了。她几乎可以确定,那里就是拜月教选定的祭祀地点。

但还有一个问题:观星台怎么办?拜月教在宫中有内应,应该知道她这段时间频繁前往观星台附近。他们会不会猜到她已经有所察觉,从而改变计划?

又或者……他们准备了两个祭祀地点,一个在慈恩寺,一个在观星台,到时候视情况选择?

流珠觉得头有些疼。敌暗我明,每一步都像是在走钢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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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流珠的车驾出宫,前往慈恩寺。

为了不引人怀疑,她只带了二十名侍卫和四名宫女,轻车简从。但楚珩早已在沿途和慈恩寺内外布置了上百名乔装的京畿卫精锐,随时可以接应。

慈恩寺位于城北的栖霞山上,山势不高,但环境清幽,香火鼎盛。马车沿着蜿蜒的山道缓缓上行,透过车窗可以看到三三两两的香客,以及远处寺庙的金顶在阳光下闪耀。

含翠坐在流珠身边,有些紧张:“公主,奴婢听说慈恩寺的菩萨很灵验,您说我们这次能不能找到证据?”

“心诚则灵。”流珠淡淡道,“不过拜佛求的是心安,查案靠的是眼力。等会儿到了寺里,你要留心观察,尤其是那些僧人的举止神态。”

“奴婢明白。”

马车在寺门前停下。早有知客僧迎了上来,双手合十:“阿弥陀佛,长公主驾临,敝寺蓬荜生辉。方丈大师已在殿前恭候。”

流珠下了马车,在侍卫和宫女的簇拥下走进寺门。慈恩寺不愧是皇家寺院,规模宏大,建筑巍峨。大雄宝殿前的广场上,了空方丈带着一众僧侣列队迎接。

了空方丈年约六旬,须眉皆白,面色红润,一副得道高僧的模样。他上前一步,躬身行礼:“老衲了空,参见长公主。长公主亲临敝寺,为百姓祈福,实乃大善之举。”

“方丈大师不必多礼。”流珠虚扶一下,“本宫此次前来,一为祈福,二为静心。近日政务繁忙,心神不宁,想来佛门清净地,能得片刻安宁。”

“长公主忧国忧民,实乃百姓之福。”了空侧身让路,“请长公主移步大雄宝殿,老衲已准备好祈福法事。”

一行人来到大雄宝殿。殿内佛像庄严,香烟缭绕。流珠在蒲团上跪下,虔诚叩拜。含翠等宫人也在后面跪拜。

祈福法事进行了约半个时辰。结束后,了空方丈邀请流珠到禅房用茶。

禅房布置简朴,但处处透着禅意。墙上挂着几幅字画,其中一幅画的正是“月下竹林”,笔法飘逸,意境深远。

“这幅画……”流珠驻足观看。

“这是老衲多年前的拙作,让长公主见笑了。”了空微笑道,“老衲最爱月下竹林之景,清幽宁静,最能让人心境平和。”

流珠点头:“方丈好雅兴。不过本宫听说,慈恩寺的望月台赏月更是一绝,不知是否属实?”

了空神色如常:“长公主消息灵通。望月台确实是敝寺赏月的最佳去处,尤其是月圆之夜,月华如水,美景如画。下月十五,敝寺将在望月台举办法会,超度疫病亡灵。长公主若有兴趣,届时可来参加。”

“一定。”流珠微笑,“对了,本宫还听说,贵寺近日来了一位南疆高僧,精通佛法。不知可否引见?”

了空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但很快恢复平静:“长公主说的是玄苦大师吧?他确实来自南疆,对佛法有独到见解。不过不巧,玄苦大师今日在后山闭关静修,不见外人。”

“那真是不巧。”流珠露出遗憾之色,“本宫对南疆佛法颇有兴趣,本想请教一二。既然大师在闭关,那就改日吧。”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了空便借口寺务繁忙,告辞离开。

流珠在禅房中坐了一会儿,对含翠道:“本宫想在寺中走走,你陪我。”

“是。”

主仆二人走出禅房,在寺中随意漫步。流珠看似在欣赏风景,实则在观察寺庙的布局和僧人的活动。

慈恩寺占地广阔,分为前、中、后三进院落。前院是香客活动区域,中院是僧侣生活区,后院则是禁地,普通香客不得入内。

流珠注意到,通往后院的门口有两名武僧把守,神情肃穆。她装作无意间走近,立刻被武僧拦下。

“阿弥陀佛,长公主请留步。后院是寺中僧侣清修之地,不便接待香客。”

“哦?本宫只是想看看后山的风景。”流珠道。

“后山山路崎岖,恐有危险。长公主金枝玉叶,不宜涉险。”武僧语气恭敬但态度坚决。

流珠不再坚持,转身离开。但她已经看清楚了,通往后院的小路两旁,栽种着一种淡紫色的花草。这种花她在南疆典籍中见过,名叫“引月草”,常被拜月教徒用来布置祭祀场地。

回到前院,流珠遇到楚珩派来乔装成香客的副将赵锋。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赵锋微微摇头——意思是暂时没有发现异常。

流珠心中有些失望,但也在意料之中。拜月教行事隐秘,不可能在光天化日之下露出马脚。

她在寺中又转了一会儿,便准备离开。了空方丈亲自送到寺门外,态度恭敬如初。

“长公主慢走。下月十五的法会,还望长公主拨冗参加。”

“一定。”流珠登上马车,帘子落下时,她最后看了一眼慈恩寺的金顶。

这座看似祥和的皇家寺院,底下到底藏着多少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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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宫的路上,流珠一直在沉思。慈恩寺确实可疑,但没有确凿证据。了空方丈的表现无懈可击,那位南疆“高僧”也避而不见。如果强行搜查,很可能会打草惊蛇。

她需要更多线索。

马车行至半山腰时,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含翠探头问道。

车夫回道:“前方有一老妇拦路,说要见长公主。”

流珠掀开车帘,只见山路中央跪着一位衣衫褴褛的老妇人,头发花白,面容憔悴。她手中捧着一块破布,上面用血写着“冤”字。

侍卫正要上前驱赶,流珠抬手制止:“让她过来。”

老妇人颤巍巍走到车前,扑通跪倒:“民妇张王氏,叩见长公主!长公主,民妇有天大的冤情,求长公主为民妇做主啊!”

“你有什么冤情,慢慢说。”流珠温声道。

老妇人泣不成声:“民妇的女儿……小翠,三个月前到慈恩寺上香,就再也没有回来!民妇去寺里询问,寺里的师父说她早就离开了。可民妇的女儿孝顺懂事,绝不会不告而别!民妇四处打听,有人看见那天寺里来了几个南疆的和尚,带着一口大箱子……”

流珠心头一震:“你女儿长什么样?多大年纪?”

“小翠今年十六,个子不高,圆脸,左耳后有一颗红痣。”老妇人哭着说,“民妇就这么一个女儿,若是她有个三长两短,民妇也活不成了!”

流珠想起疫区祭坛里那些孩童的白骨,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拜月教需要童男童女进行血祭,这个小翠很可能就是受害者之一。

“张王氏,你先起来。”流珠示意侍卫扶起老妇人,“这件事本宫会查清楚。你先回家等候消息,不要声张,以免打草惊蛇。”

“谢长公主!谢长公主!”老妇人连连叩头。

流珠让含翠取来一些银两交给老妇人,又派两名侍卫护送她回家。马车继续前行,但车内的气氛已经凝重起来。

“公主,那个小翠会不会已经……”含翠不敢说下去。

流珠沉默良久:“如果慈恩寺真是拜月教的据点,那小翠恐怕凶多吉少。但我们不能贸然行动,必须找到确凿证据。”

回到芷萝宫,流珠立刻召见楚珩和沈青囊。她将今日在慈恩寺的见闻和张王氏的冤情告知两人。

楚珩脸色铁青:“末将这就带人去搜查慈恩寺!若真是他们抓了那些少女,末将定要将他们绳之以法!”

“不可。”流珠摇头,“慈恩寺是皇家寺院,了空在京中德高望重,没有确凿证据,我们动不了他。而且,如果打草惊蛇,他们可能会销毁证据,甚至转移那些被抓的少女。”

“那怎么办?难道就任由他们为非作歹?”楚珩急道。

沈青囊沉吟道:“公主,微臣有一个想法。拜月教祭祀需要活人祭品,那些被抓的少女一定被关在某个隐秘的地方。如果我们能找到那个地方,救出人质,就有了确凿证据。”

“沈太医说得对。”流珠点头,“但慈恩寺那么大,要找到关押人的地方谈何容易。而且,寺中可能有机关密道,外人根本发现不了。”

三人陷入沉思。

片刻后,流珠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那位南疆‘高僧’玄苦,了空说他今日在后山闭关。后山……张王氏的女儿是在三个月前失踪的,如果她被关在慈恩寺,最可能的地方就是后山。”

楚珩眼睛一亮:“末将这就派人去后山查探!”

“要小心。”流珠叮嘱,“后山一定有守卫,而且可能设有机关。让擅长潜行和破解机关的人去。”

“末将领命!”

楚珩匆匆离去。沈青囊也告辞去准备可能用到的药物和工具。

流珠独自坐在书房里,心中祈祷楚珩的人能找到那些失踪的少女。这不仅是为了获得证据,更是为了拯救那些无辜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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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时,楚珩派去的人回来了,带来了令人振奋的消息。

“公主,我们在后山发现了一处隐秘的山洞!”赵锋兴奋地禀报,“洞口被藤蔓遮掩,极其隐蔽。洞内有铁栅栏和锁链,地上有新鲜的脚印和食物残渣,显然近期关押过人!”

流珠霍然起身:“有没有找到人?”

赵锋摇头:“洞里是空的,人已经被转移了。但我们发现了这个。”他递上一块碎布。

流珠接过碎布,那是一块浅蓝色的棉布,边缘绣着一朵小小的梅花。布上沾着暗红色的污渍——是血迹。

“这是从山洞里找到的?”

“是的,挂在铁栅栏上,可能是被勾下来的。”赵锋道,“我们还发现了几根长发,以及这个。”他又递上一枚铜钱大小的玉佩。

玉佩雕刻粗糙,但能看出是一个“翠”字。

“小翠……”流珠喃喃道。张王氏的女儿就叫小翠,这块玉佩很可能是她的贴身之物。

证据确凿了。慈恩寺后山的山洞里关押过少女,而那块绣着梅花的碎布和刻着“翠”字的玉佩,都指向了失踪的小翠。

“公主,我们现在可以抓人了吧?”赵锋问。

流珠思索片刻:“还不行。我们只找到了关押的地方,没有抓到现行。了空完全可以推说不知情,是寺中个别僧人所为。我们需要更直接的证据——最好是能抓到他们转移或关押少女的现行。”

“可是人已经被转移了,我们去哪里找?”赵锋不解。

流珠走到地图前,指着慈恩寺的位置:“既然人是从慈恩寺转移的,那就一定还在附近。拜月教需要活祭,那些少女对他们来说很重要,不会轻易杀害,也不会转移太远。”

她手指在地图上移动:“慈恩寺周围有哪些地方适合藏匿?”

赵锋看着地图:“后山往西是一片密林,往东是悬崖,往北是官道,往南是下山的路。如果要藏人,最可能是密林或悬崖附近。”

“派人去搜。”流珠下令,“重点是密林和悬崖。注意寻找山洞、地窖之类的隐蔽处。记住,不要打草惊蛇,一旦发现线索,立刻回报。”

“是!”赵锋领命而去。

流珠走到窗边,望着夜色中的皇宫。慈恩寺的秘密正在被一点点揭开,但她的心情却更加沉重。

每一条线索,都意味着更多无辜者受害。小翠只是其中之一,还有多少少女被拜月教抓走?她们现在在哪里?是否还活着?

她握紧拳头。必须尽快行动,每耽搁一天,就可能多一条生命消逝。

---

子夜时分,赵锋再次回报。

“公主,我们在悬崖附近发现了一个地窖!”赵锋声音中带着兴奋,“地窖入口被巨石掩盖,极其隐蔽。我们听到里面传来女子的哭泣声!”

流珠精神一振:“有多少人看守?”

“只有两个僧人,但都是练家子。”赵锋道,“我们已经控制了他们,但不敢贸然进入地窖,怕里面有机关,伤到人质。”

“做得好。”流珠当机立断,“立刻调集人手,包围地窖。我亲自去一趟。”

“公主,太危险了!”赵锋反对,“那里是荒郊野外,万一有埋伏……”

“有你们在,我怕什么?”流珠微微一笑,“而且,我必须亲眼看到那些少女,确认她们的安全。这是对张王氏的承诺,也是对我自己的承诺。”

赵锋见劝不动,只得道:“那末将多带些人手,确保万无一失。”

半个时辰后,流珠在赵锋和二十名精锐侍卫的保护下,悄悄出宫,前往慈恩寺后山的悬崖。

夜色深沉,山路难行。众人举着火把,小心前进。约莫走了半个时辰,终于抵达悬崖附近。

地窖入口处,两名被制服的僧人瘫倒在地,满脸惊恐。巨石已被移开,露出一个黑黢黢的洞口。

流珠走到洞口前,能清楚地听到里面传来的微弱哭泣声。她心中一阵揪痛,这些少女被关在这种暗无天日的地方,不知经历了怎样的恐惧。

“我进去看看。”流珠道。

“公主不可!”赵锋拦住她,“让末将先进去探路。”

“里面的都是女孩子,你一个男子进去,会吓到她们。”流珠摇头,“我带着含翠进去,你们在外面守着。如果有异常,我会立刻发出信号。”

赵锋还想再劝,但见流珠态度坚决,只得让步:“那请公主务必小心,一有不对立刻出来。”

流珠点头,带着含翠,举着火把走进地窖。

地窖内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血腥味。借着火光,可以看到地窖不大,约莫两丈见方。角落里蜷缩着七八个少女,个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看到有人进来,她们惊恐地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别怕,我是来救你们的。”流珠柔声道,“我是当朝长公主,你们安全了。”

少女们愣了片刻,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哭声。那哭声中有恐惧,有绝望,更有获救的喜悦。

流珠走上前,一个个查看她们的情况。还好,虽然都受了惊吓,有些受了轻伤,但都还活着。

她的目光落在一个圆脸少女身上。那少女左耳后有一颗红痣。

“你是小翠?”流珠轻声问。

少女抬起头,眼中含泪:“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你娘在找你。”流珠握住她的手,“她一直在等你回家。”

小翠的眼泪夺眶而出:“娘……娘还好吗?”

“她很好,只是很想你。”流珠温声道,“现在,我带你回家,带你见你娘。”

安抚好少女们,流珠让含翠带她们出去。自己则在地窖里仔细搜查,希望能找到更多证据。

地窖角落里堆着一些杂物:破碗、稻草、还有几件沾血的衣服。流珠在杂物中发现了一个木箱,箱子里装着一些奇怪的物品:黑色的蜡烛、刻着符文的匕首、还有几个小瓷瓶。

她打开一个瓷瓶,里面是暗红色的粉末。凑近一闻,是血的味道,混合着某种草药的香气。

这是……祭血粉?流珠想起在柳妃宫中见过的那些祭祀用品。

突然,她的目光被木箱底部的一样东西吸引——那是一块黑色的令牌,上面雕刻着蛇缠月的图腾,与她在疫区发现的那块一模一样!

流珠拿起令牌,入手冰凉。令牌背面刻着几个小字:“月使·玄苦”。

玄苦!那位南疆“高僧”!

证据确凿了。这块令牌足以证明,慈恩寺的玄苦就是拜月教的“月使”,而慈恩寺就是拜月教在京城的据点!

流珠将令牌贴身收好,又检查了一遍地窖,确认没有遗漏后,才走出洞口。

外面,少女们已经被侍卫们妥善安置。赵锋迎上来:“公主,接下来怎么办?”

“把这些少女送到安全的地方,好生照料。”流珠道,“那两名僧人押回京畿卫审问。至于慈恩寺……”

她望向寺庙的方向,眼神冷冽:“天一亮,本宫要亲自去会会了空方丈和那位玄苦‘大师’。”

东方天际已泛起微光,黎明将至。

这一夜,她们救出了八名少女,拿到了确凿证据。但流珠知道,这只是开始。真正的较量,还在后面。

拜月教损失了这些祭品,一定会狗急跳墙。月圆之夜将近,他们很可能会提前行动。

而她,必须做好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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