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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陵的惊天变故,如同在平静(至少表面如此)的湖面投入了一块巨石,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至朝堂乃至整个天下。尽管萧景琰在事发后第一时间就下令封锁消息,严控舆论,但如此规模的袭击、地宫开启、龙气凤鸣异象,以及前朝余孽玄甲卫和阴尸的出现,根本不可能完全掩盖。各种或接近真相、或光怪陆离的传言,如同长了翅膀般在帝都的大街小巷、茶馆酒肆间飞速流传。

官方最终对外公布的版本,经过了精心的修饰与简化:皇陵祭祀时遭遇不明势力(隐去了前朝余孽的具体名号)恐怖袭击,护卫营与皇陵禁卫浴血奋战,陛下临危不乱,指挥若定,最终在“天佑皇朝,龙气显圣”下,将来犯之敌尽数歼灭,主犯伏诛。至于流珠公主和凤簪引发的异象,官方则含糊其辞,定性为“皇陵龙气感应忠贞,祥瑞自生”,巧妙地将流珠的作用融入到了“天佑皇朝”的整体叙事中,既抬高了她的地位,又避免了她过于引人注目。

然而,真正的风暴,在宫墙之内才刚刚开始。

回宫的銮驾气氛凝重。萧景琰独自乘坐御辇,面容沉寂如水,无人能窥探其内心所想。流珠则被安排在一辆格外坚固、由精锐影卫亲自护卫的马车内,与她同车的还有奉命“照料”的太医令和两位沉默寡言的女官。这既是保护,也是一种无形的监控。栖梧凤簪被她紧紧攥在手中,指尖传来的温润触感是她此刻唯一的心安来源。她闭着眼,脑海中不断回放着皇陵中的惨烈景象、巫燧那怨毒的眼神、萧景琰那石破天惊的一指,以及最后他那句“有些事,该让你知道了”。未知的命运如同浓雾般笼罩在前方,让她感到窒息般的压抑。

皇宫,紫宸殿。

萧景琰褪去了沾染血污与尘土的祭祀袍服,换上了一身玄色常服,更显身姿挺拔,不怒自威。他屏退了左右,只留下心腹大太监高无庸在殿外伺候。殿内烛火通明,映照着他深邃的眼眸,其中翻涌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查清楚了?”他声音低沉,不带丝毫感情。

一道模糊的影子如同鬼魅般从殿角的阴影中浮现,躬身行礼,声音沙哑:“回陛下,初步查明。陈太妃……确系自尽,留下血书,声称‘以残躯赎前愆,望陛下宽恕陈氏一族无知族人’。然,经查,其宫中心腹女官三人,于皇陵事发当日清晨‘失足’落井;其母族陈氏外放子弟中,有三人于月前‘意外’暴毙。线索……似乎被人为掐断了。”

萧景琰冷哼一声,指尖轻轻敲击着紫檀木桌面:“好一个‘赎前愆’!她以为一死就能了之?巫燧能藏身皇陵地宫多年,调动玄甲卫,炼制阴尸,若无人里应外合,绝无可能!陈氏……看来是留不得了。”

他的话语轻描淡写,却决定了曾经显赫一时的陈氏家族即将到来的覆灭命运。这便是皇权,冷酷而高效。

“巫燧呢?”萧景琰又问。

“已被打入暗狱最深处的‘水牢’,由龙骧卫高手日夜看守,用了秘药,封禁了其周身经脉与邪术根源。但他嘴很硬,关于其如何潜入地宫、还有无其他同党、以及……关于流珠公主身世和凤簪之事,皆闭口不言,只反复诅咒陛下与前朝。”影子回道。

萧景琰眼中寒光一闪:“撬开他的嘴。无论用什么方法。朕要知道所有细节。”

“是。”影子顿了顿,补充道,“另外,根据对巫燧随身物品及地宫残留邪阵的勘察,发现其邪术根基,似乎与西域魔教‘幽冥宗’有关联。其所用符箓、操控阴尸的手法,皆有幽冥宗的痕迹。”

“幽冥宗……”萧景琰微微眯起眼睛,“看来,前朝余孽并非孤立无援,他们的触手,伸得比朕想象的还要长。传令暗影司,加大对西域诸国,特别是与幽冥宗有牵连势力的监控。”

“遵命。”

影子领命,悄无声息地再次融入黑暗。

殿内恢复了寂静。萧景琰缓缓踱步到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皇陵之变,看似平息,实则引出了更多、更深的隐患。前朝余孽、西域魔教、朝中内鬼……还有,流珠。

想到流珠,他眉头微蹙。这个意外闯入他视野,又一次次带给他“惊喜”的少女。栖梧凤簪认主,引动龙气凤鸣,身负疑似纯净凤血……这一切都指向一个可能性——她或许并非简单的陈太妃棋子,她的身世,可能牵扯到一桩被刻意掩埋了多年的宫廷秘辛。

“高无庸。”他沉声唤道。

殿门无声开启,高无庸躬身而入:“老奴在。”

“传朕口谕,流珠公主受惊过度,需静养。即日起,迁居‘芷萝宫’,加派影卫守护,无朕手谕,任何人不得探视。一应起居用度,按双倍公主份例供给,由你亲自督办。”萧景琰的声音不容置疑。

芷萝宫,地处皇宫西北角,环境清幽,但位置相对偏僻,某种程度上,这也是一种变相的软禁。高无庸心中明了,陛下这是要将流珠公主暂时保护(或者说隔离)起来,以待后续。

“老奴遵旨。”高无庸应下,迟疑片刻,又道,“陛下,今日朝会上,已有数位御史闻风上奏,或弹劾卫尉寺、光禄寺护卫皇陵不力,或隐晦提及皇陵异象,询问‘凤鸣’之事……关于流珠公主的安置和……封赏,还需陛下明示。”

萧景琰转过身,目光锐利:“护卫不力者,自有律法惩处。至于凤鸣之事,乃皇陵龙气感应忠义,天降祥瑞,佑我大萧,不必过度解读。流珠公主……于危难中不失皇家风范,朕心甚慰,赏锦缎百匹,明珠一斛,玉如意两对,以示嘉奖。其余……容后再议。”

他轻描淡写地将流珠的功劳归于“不失皇家风范”,并用厚赏暂时堵住了悠悠众口,但对于最关键的身世和未来安排,却选择了搁置。高无庸深知其中深意,不再多言,躬身退下。

与此同时,流珠已被安置到了芷萝宫。

这座宫殿虽不及她之前居住的宫室繁华,但也亭台楼阁俱全,陈设雅致,宫人皆是精心挑选过的,行事沉稳,不多言不多语。厚重的宫门在她身后缓缓关闭,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也带来了一种令人不安的寂静。

她独自坐在窗边,望着庭院中那株古老的银杏树,树叶在秋风中簌簌飘落。手中的栖梧凤簪安静地躺在锦盒中,仿佛之前那惊天动地的力量只是一场幻梦。但她知道,那不是梦。她体内似乎还残留着一丝与凤簪共鸣后的温热感,脑海中那些阴尸被净化的画面依旧清晰。

“我到底是谁?”这个念头再次不受控制地浮现。陈太妃的利用,巫燧的贪婪,萧景琰的审视……所有人都似乎因这“凤格”和凤簪而对她另眼相看,而这所谓的“凤格”背后,又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她想起萧景琰那句“该让你知道了”,心中既期待又恐惧。期待揭开身世之谜,恐惧真相是她无法承受之重。

“公主,药熬好了,太医嘱咐您定惊安神。”一名名唤含翠的宫女端着药碗轻声进来。

流珠接过药碗,褐色的药汁散发着苦涩的气味。她小口啜饮着,心思却飘向了别处。皇陵中,那些为她而战的将士,冷岳将军受伤的手臂,柳文渊大人担忧的眼神……还有,萧景琰那挡在她身前,如山岳般可靠的背影。

她并非铁石心肠,那些鲜血与牺牲,她看在眼里。一直以来,她只想安稳度日,避开宫廷倾轧,但命运却一次次将她推向风口浪尖。如今,更是卷入了关乎国本与前朝余孽的巨大漩涡之中。继续逃避,似乎已经不可能了。

或许……她该主动去了解,去面对。为了那些保护她的人,也为了她自己。

就在流珠心绪纷乱之际,皇宫的另一端,长春宫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珍贵瓷器碎裂的声音清脆刺耳。贤妃林婉茹脸色铁青,胸脯剧烈起伏,早已没了平日里的温婉娴静。她刚刚得知了皇陵事件的官方通报,以及萧景琰对流珠的安置和赏赐。

“静养?迁居芷萝宫?赏锦缎明珠?”贤妃咬牙切齿,“好一个‘不失皇家风范’!那丫头到底走了什么狗屎运!非但没死在皇陵,还弄出什么‘凤鸣’异象!如今倒好,陛下这般安置,分明是要保她!那芷萝宫虽偏,却是独立一宫,份例加倍,影卫守护……这哪里是静养,分明是保护起来,等着日后……”

她不敢再想下去。流珠的存在,本就让她感到威胁,如今更是蒙上了一层“祥瑞”、“凤格”的神秘光环,这让她如何能安心?她的皇儿,三皇子萧景宏,才是嫡出的皇子,才是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娘娘息怒。”心腹嬷嬷连忙劝慰,“陛下此举,或许只是暂时安抚,毕竟皇陵之事影响太大。那流珠公主身份尴尬,来历不明,即便有些异象,也未必能动摇根本。况且,陈太妃已死,她失了最大的靠山,如今又被变相软禁,翻不起什么大浪。”

“你懂什么!”贤妃烦躁地打断她,“陛下心思深沉,谁又能猜得透?那丫头手里的玉簪,还有那所谓的凤格……本宫总觉得不安。去,给父亲传信,让他务必在朝堂上盯紧了,任何关于那丫头的风声,都要及时报予本宫知晓!还有,查!给本宫仔细地查!陈太妃和那丫头的身世,一定还有我们不知道的秘密!”

“是,娘娘。”嬷嬷连忙应下。

类似的对话,在后宫其他几位有皇子傍身的妃嫔宫中,亦在不同程度上演。流珠这颗原本不起眼的棋子,经此一役,已然成为了后宫权力棋盘上一个无法被忽视的变数,牵动着无数人的神经。

前朝,同样暗流汹涌。

以宰相柳文渊为首的一部分官员,在惊骇于皇陵变故的同时,对流珠公主在事件中展现出的“祥瑞”之兆持积极态度。他们认为,这或是国运昌隆的象征,陛下得此“凤格”公主,或可稳定国本,震慑宵小。柳文渊甚至在私下场合暗示,流珠公主品性纯良,临危不乱,当加以培养,以彰显皇家德仪。

而另一部分较为保守、或与陈氏一族有旧怨、或与其他皇子母族关系密切的官员,则对此持谨慎甚至反对态度。他们或质疑“凤鸣”异象的真伪,或强调流珠公主出身不明(虽名义上是陈太妃义女,但具体生父母成谜),不宜过度抬举,以免混淆皇室血统,滋生事端。更有甚者,隐晦地提出,前朝镇国之宝栖梧凤簪重现,是否预示着前朝气运未尽?流珠公主身负此簪,是福是祸,尚未可知。

朝堂之上,虽未就流珠之事公开辩论,但暗地里的较量和舆论的酝酿,已然开始。

夜色渐深,芷萝宫内烛火摇曳。

流珠毫无睡意,她打开锦盒,再次拿起栖梧凤簪。在宫灯的映照下,玉簪温润流光,那点紫色核心仿佛有生命般缓缓流转。她尝试着像在皇陵时那样,将心神沉入其中,却只觉得一片混沌,再也无法引动那浩瀚的力量。

“是因为危机解除了?还是我的方法不对?”流珠喃喃自语。

就在这时,她忽然注意到,在凤簪簪头那绽放的花瓣内侧,靠近紫色核心的根部,似乎有极其细微的、几乎与玉石纹理融为一体的刻痕。之前光芒大盛时,她并未留意到。

她凑近烛火,凝神细看。那些刻痕并非装饰花纹,而更像是……文字?一种极其古老、扭曲如鸟迹虫文般的文字!她一个也不认识。

这凤簪之上,竟然还隐藏着文字?这些文字,又记载了什么?是否与她的身世,与这凤簪的秘密有关?

流珠的心,再次被提了起来。她感觉,自己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巨大谜团的边缘。

而与此同时,暗狱水牢深处。

浑身被特制锁链穿透筋骨、浸泡在刺骨寒水中的巫燧,猛地抬起头,那双原本因为秘药和折磨而黯淡的绿色幽眸,骤然闪过一抹诡异的光彩。他干裂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仿佛在念诵着什么古老的咒文。一丝微不可查的、与他自身气息截然不同的黑暗波动,如同水底暗流,悄无声息地穿透了重重禁制,向着牢狱之外,向着西域的方向,传递而去……

皇陵的惊变看似平息,但真正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酝酿。流珠的身世之谜,栖梧凤簪隐藏的秘密,前朝余孽与西域魔教的勾结,朝堂后宫的暗流涌动……所有线索交织成一张大网,将每个人都笼罩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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