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势急迫,容不得半点拖延。
北忘与南灵对望一眼——或者说,是北忘看向南灵,而南灵的目光依旧空茫。
但两人似乎有了无言的默契:须得立时赶往矿洞源头查探。
老镇长见两位“高人”都这般决断,忙唤来两名号称胆大的年轻矿工,命他们引路。
这两名矿工显是硬着头皮应下这差事,握着简陋防身棍棒的手都在微微发颤。
一行人穿过死寂的街巷,越靠近后山矿场,那股混杂着矿石粉尘与腐败气味的腥臭越发浓重呛人,几乎凝成实质。
矿场入口处一片凌乱,运矿的小车翻倒在地,镐头、铁锹等家什散落得到处都是,矿工们该是仓皇逃走的。
空气里弥漫着叫人作呕的阴寒气,一阵阵不祥的阴风从黑黢黢的矿洞深处倒灌出来,带着低沉的呜咽声,吹得人寒毛直竖。
更扎眼的是,在矿洞入口处的岩壁上,原本用鲜红朱砂描画、用以镇邪安矿的符纹,此刻颜色变得极黯淡,像是被什么东西吸走了灵性,甚而有些地方的符纹已显出明显的剥落。
北忘在洞口停步,抬手拦住了想跟进去的矿工。
“里头情形不明,人多反易生乱。你们留在洞外警醒些,若有异状,以哨音为号。”
两名矿工如蒙大赦,连忙点头,死死攥着棍棒退到稍远些的地方,紧张地盯着洞口。
北忘深吸一口气,从行囊里取出一盏样式老旧的油盏。
他用火折子点燃灯芯,那灯焰散出一股奇特的、带着松柏清香的味儿,光亮虽不算很明,却能让人心神为之一定。
这是特制的“安魂灯”,灯油里混了特别的药物同符灰,于阴邪之气有几分克制之效。
他一手稳稳托着油盏,橘黄的光映亮了他年轻却沉定的脸庞,另一只手则悄悄扣了几张画好的黄符纸,指间微用力,随时准备催动。
他的眼神锐利如鹰,周身筋肉微微绷紧,入了高度戒备的境地。
而南灵,则依旧是一副与周遭格格不入的漠然。
她没取出任何法器,也没做任何防备姿态,只静静跟在北忘身后一步之遥,如同闲庭信步。
那足以让常人心智迷失的凶气,于她不过是寻常。她目光扫过漆黑的矿洞深处,像是在……等候什么。
北忘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如此,眉头微蹙,但未多言,只将手中的油盏略略向后挪了挪,让光亮也能罩到她身前。
随即,他率先迈步,踏入了那如同巨兽喉咙般的矿洞入口。
洞内一片幽深黑暗,北忘手中的油盏成了唯一的光源,勉强能照亮脚下凹凸不平、满是碎石的小路和四周有限的地方。
一股带着浓重湿气和腐臭的味儿包裹着两人,岩壁上不断有冰冷的水珠渗出、滴落,发出单调而清楚的“嘀嗒”声,在这死寂的矿洞里回荡,更添了几分叫人窒息的阴森与诡谲。
两人一前一后,踩着湿滑的地面,向着矿洞深处,那凶气与黑暗最为浓重的核心地带,缓缓行去。
两人在幽暗的矿洞中前行不过十余丈,前头黑暗里,便传来了异响。
那声音沉滞而拖沓,像有什么重物在糙地上摩擦,其间混着低沉的“嗬嗬”声,在寂静的矿洞里激起叫人头皮发麻的回音。
“当心!”
北忘眼神一凛,低喝出声。
他本能地将南灵略略挡在身后,尽管他隐约觉着,这个古怪的姑娘或许并不需他护佑。
他手中的油盏光芒向前探去,竭力驱散前头的黑暗。
昏黄的光线边缘,一个扭曲的身影渐渐清楚。
它身上穿着早被撕扯得破烂的矿工服,沾满泥泞同暗红色的矿渣。
皮肉显出一种死气沉沉的青黑色,脸上筋肉僵硬扭曲,眼里是一片浑浊的死白。
嘴角不受控地咧开着,淌下混着血丝的、粘稠的涎水。
它走动的样子极怪,身子僵硬,关节不会打弯,全凭一股蛮力拖着身子往前挪。
但那双生着乌黑指甲的青黑色手掌却带着一股不容小看的凶悍劲道,直直抓向离它最近的北忘!
北忘眼神锐利,面对扑来的尸身,他手腕一抖,指间早扣住的一张明黄符纸如同离弦之箭般直直打出,准准贴在了那尸身的额头正中!
符纸上用朱砂画的符纹在触及尸身的刹那,骤然亮起一层赤红色的光,如同烧红的烙铁!
“定!”
随着北忘一声低叱,那符纸红光流转,仿佛成了一道无形的枷锁。
尸身前扑的动作猛地一滞,挥舞的胳膊僵在半空,整个身子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硬生生停在了原地,只有喉咙里还在发出无意思的“嗬嗬”声。
然而,北忘脸上的沉凝并未散去,他紧紧盯着那张符纸。
果然,不过短短两三个喘息的工夫,符纸上原本明亮的朱砂红光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暗下去,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道迅速侵蚀、吞没!
紧接着,符纸的边缘“噗”地一声,无火自燃起来,黄色的符纸迅速焦黑卷曲,化成一撮灰,从尸身额头飘落。
束缚没了!
那尸空洞的眼里似乎闪过一丝暴戾的红光,僵硬的身子再次能动,发出一声更加狂躁的低吼,以比先前更快的速度,再次凶猛地扑向北忘!
这一回,它张开了散着腐臭的大嘴,露出森白的牙,目标直指北忘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