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建国陪老太太用过早饭后——一个喝豆汁，一个喝咸豆浆——听见小院传来施工动静，便又往那边走去。
“林通知，今天咱们要开始刮大白了，天气热，顶多半个月，您就能入住了。”
见到林建国，杨大匠汇报了房子的进展。
“嗯，辛苦杨大匠了。”
“您这院子挺宽敞，本来想就给您平整一下，要是您想造个园景，我倒可以介绍个人。”
杨大匠问起林建国对院子的打算。
这事之前没细说，只规划时提过一句。
现在房子主体完工，内部刮白也快。
造园景就是弄个小花园，林建国有点动心，可想到几年后的环境，又没了兴致，便说：“暂时还没这个打算，屋里家具还得添置，要花不少钱，要是弄园景，屋里就置办不齐了。”
林建国找了个理由推了园景的事。
杨大匠也不是非要揽这活，只是看林建国养了条火鲤鱼，以为他喜欢这些，算是顺水人情。
“那行，我在水井那边给您砌个水池子吧，看您喜欢钓鱼，以后鱼可以养在里面，想吃直接捞就成。
水改成活水，保证鱼常年没事。”
既然林建国不想造园景，杨大匠就提议做个水池子，也算回报林建国平时给的玉米面和鱼肉。
林建国挺喜欢水池子的主意，马上就答应了。
“对了，杨大匠，您知道哪有卖老家具的吗？”
林建国向杨大匠打听。
“您不找木匠打新家具吗？”
很多人新房都是打新家具的。
林建国点头：“木头要木头票，太麻烦，我想买点老家具，材料好、做工讲究的那种。”
“一般地方还真买不着，您可以去委托商店看看，要是没有合适的，可以和管事的商量去库房找找。”
听林建国说要材料好、做工讲究的，杨大匠就明白他想要的是以前大户人家的老家具。
林建国听说过委托商店，但没去过，听说里面好东西多，连古董都有，像典当行。
“林同志，我帮您问问，说不定有人想卖，委托商店给价低。”
杨大匠压低声音说。
想到杨大匠之前找来那个养鱼的白瓷大鱼缸，林建国知道他自有门路。
一事不烦二主，他就答应了。
“那就麻烦您了，杨大匠，屋子大小您也知道，里面的摆设，您看怎么合适就帮着挑挑？”
“您放心，我保证给您办妥。”
杨大匠一口应承下来。
两人谈妥了各自的需求，杨大匠先帮林建国去物色材料，等找到后带林建国亲自去看，价钱谈拢，东西搬到新房里，林建国满意了再付钱。
林建国为人爽快，杨大匠也觉得脸上有光，就没提定金的事。
回到轧钢厂，林建国像昨天一样，站在治安组办公室门口。
最后一个到的是李工人，不过也在铃响前赶到了。
林建国昨天看过组员资料，了解李工人家里的情况：二十八岁，结过婚，妻子体弱，留下两个女儿后去世了，家里还有一位腿脚不便的父亲和两个女儿。
他是治安组里家境最困难的一个。
昨天，李工人也是少数几个没动手的组员。
“先去跑步。”
等治安组的人列队完毕，林建国喊了口令，让大家去跑步。
他没说跑多久，组员虽然心里嘀咕，还是听话地跑了起来，暗自叫苦。
组员跑步时，林建国去了保卫科一趟。
昨晚巡逻队的事，他得找巡逻队队长吴山海聊聊。
昨天虽然立了威，但也确实越了界。
林建国现在在保卫科名声很响。
昨天上午在治安组一人撂倒一群，晚上又一招制服了周爱国。
周爱国在内卫队伍里是出了名的能打，林建国能一招放倒他，身手可想而知。
不少人自认不是对手，又听说林建国脾气冲、爱动手，一听他来找吴山海，赶紧带他去了办公室。
吴山海的队长办公室比林建国的气派多了，也更有实权。
他管着巡逻队一百多号人，还是保卫科的副科长。
林建国上任时，由张兵带着见过吴山海。
“林组长，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昨天大显身手，给我们巡逻队上了一课？”
见林建国进来，吴山海语气带着些许不满。
林建国教训治安组的人他不管，但连巡逻队的人也一并训了，手伸得有点长。
不过考虑到林建国年轻，吴山海也只是面上装装样子，真要较真，倒显得自己小气、不团结同志。
“咳，昨天也是碰上了，巡逻队的同志看治安组太散漫，帮着管管。”
事情还是那个事情，但换个说法，两边脸上就都挂得住了。
林建国得了实际的好处，总不能还让巡逻队这边把面子也丢光。
虽然事实上脸是丢了，好在昨天没外人围观，都是保卫科内部的事。
经林建国这么一说，吴山海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林组长够意思，还专程为这事跑一趟。”
吴山海摆摆手，两人这点小过节就算翻篇了。
“其实还有件事，想请吴主任帮个忙。”
林建国顺势道出另一个来意。
“行，你说说看。
能帮上忙的，我一定帮。”
吴山海话说得留有余地，毕竟他和林建国还没熟到交心的程度。
林建国便说明来意：想从保卫科巡逻队里找一位教官，帮着把治安组的人好好操练操练，弄出点章法来。
林建国清楚自己的斤两，那点训练知识都是东听一耳朵西听一耳朵来的，照猫画虎，不成样子。
刚来时立威还行，长期下去肯定不行，不仅误人子弟，还容易把人练伤。
“这事啊，没问题。”
吴山海听了，觉得不是大事，就是调个人过去帮忙。
只是人选上有点难挑，巡逻队的主力肯定不能动，治安组虽然有了新组长，但论重要性远不如巡逻队。
“你看周爱国怎么样？昨天你也见过了。”
吴山海推荐了周爱国，虽然有点舍不得，但也觉得他去治安组帮忙最合适。
主要原因是周爱国那脾气，在巡逻队里也算个刺头，加上身体素质好，有时候连吴山海这个顶头上司的话也敢不听。
林建国自然不清楚吴山海推荐周爱国的主要原因，他刚来轧钢厂，很多内部情况还不了解。
不过一听是周爱国，他立刻高兴起来，赶紧掏出烟给吴山海点上。
吴山海随即让秘书去叫周爱国过来。
周爱国来的时候还一脸不情愿，但一听吴山海说让他去给林建国当助手，训练治安组的人，立马就答应了。
他这人，旁的不服，就服身手过硬的。
昨天和林建国交过手，心里对他挺服气。
能请到周爱国这样一条大汉，林建国十分满意，谢过吴山海后，就带着周爱国回了治安组的屋子。
把周爱国往治安组众人面前一放，任命他为副组长，负责日常训练事务。
随后，林建国穿上制服，骑上520自行车，去了派出所。
“你小子，怎么专挑饭点来？就为了蹭顿饭吧？轧钢厂的伙食不比我这儿强？”
见林建国进门，周抗日笑着打趣。
“叔，我可没空手来。
你瞅瞅，这袋子里是啥？”
林建国一副不占公家便宜的模样，把手里的袋子往周抗日办公桌上一扔，“嘭”
的一声闷响，沉甸甸的。
周抗日对此已经习以为常，林建国每次来访总会捎些鱼货。
“小心些，袋子里都是水，腥气重。”
周抗日以为林建国又带了鱼来，赶忙提起袋子，生怕里面的血水弄脏桌面。
提起袋子时他才察觉手感有异，解开一看不由怔住——袋中竟装着上百只麻雀。
在这个年代，麻雀尚属四害之列。
这些啄食粮食的小生灵被列为害鸟，与后世受保护的三有动物身份截然不同。
这些麻雀产自林建国的农场，是新解锁的物种之一。
鸡鸭猪这类牲畜他不敢频繁大量拿出，唯恐引人注目遭来调查，便用麻雀来应付。
毕竟捕雀者众多，不论是自行捕捉还是与人交换，都无人深究。
林建国来到派出所并无要事，只想告知周抗日自己当选治安组组长，商量能否让厂区治安组与派出所民警在巡逻工作上相互配合。
或许是表达不够清晰，周抗日误以为林建国希望加强轧钢厂家属院的巡逻力度。
好小子，这才进轧钢厂就忙着给厂里谋福利了。
不是我不愿增设巡逻队，实在人手不足啊。
周抗日面露难色。
随着敌特活动减少，恶性案件逐渐平息。
但人口增长带来新的问题——当年孩童现已长大，毕业待业期间无所事事，部分不良少年开始惹是生非。
近期治安案件数量直线上升。
偷盗抢劫、 * 扰女性、帮派斗殴......这些够不上枪毙的琐碎案件层出不穷。
叔，您误会了。
我是想让我们治安组也参与排班，加入派出所的巡逻队伍。
林建国重新说明来意。
周抗日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对方是来帮忙而非索要好处。
这个提议让周抗日颇为心动，但斟酌后还是表示：这事不能由我们单方面决定，需要向上级请示。
你回去最好先和张兵商量。
见林建国不解，他耐心解释：你们编制在轧钢厂，领的是厂里工资。
虽然治安组实行双重领导，但薪资粮票都由厂里支付。
你刚进厂，虽然这是好事，但必须考虑厂领导的想法。
否则往后工作难以开展。
严格来说，你这算是在挖轧钢厂的墙角。
周抗日把话摊开来说，林建国才明白，这件事确实是他自己考虑不周，不能怪轧钢厂的治安组处境尴尬。
林建国刚进厂，看问题能跳出轧钢厂的范围，但在厂里看来，编制、工资、粮食都由轧钢厂负责，干的活却算是街道办的。
即便做出成绩，功劳也算不到轧钢厂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