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芒吞没一切的瞬间,并非传送的眩晕,而是意识的彻底剥离与重构。林清清感觉自己仿佛化作了一缕没有重量的思绪,被投入了一条由无尽流光与破碎画面构成的奔腾长河。
这就是母树的记忆回廊。
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时间空间的确切概念。只有无数色彩斑斓、却又支离破碎的景象,如同被飓风撕扯的画卷,在她“眼前”高速飞旋、碰撞、湮灭又重生。震耳欲聋的喧嚣与死寂般的宁静诡异交替,喜悦的赞歌与绝望的哀嚎混杂成难以分辨的背景噪音。
她看到了初诞者城市在星海中航行的壮丽,看到了“渊秽”黑潮吞噬星辰的可怖,看到了“摇篮”舰船在爆炸中解体的悲壮,也看到了这片“彼岸花园”在绝望中封闭的最后一刻……
这些记忆碎片不再像之前“根脉溯源”时那般温顺,它们充满了狂暴、混乱的能量,如同失控的野兽,疯狂冲击着她的意识防线。每一片碎片都试图将她同化,将她拉扯进那早已逝去的时空,成为记忆洪流中又一个迷失的泡沫。
“守住自我!清清!”
林铃的声音如同定海神针,在这片意识的混沌中清晰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不要被表象迷惑!寻找‘标记’!寻找与‘归途’、与‘源心’核心、与秩序法则相关的‘稳定锚点’!”
林清清紧守心神,那缕经过花园滋养和本源分离锤炼的心火意志,此刻如同风暴中的孤灯,顽强地燃烧着。她不再试图去“观看”所有飞逝的画面,而是将感知凝聚成一条细线,如同经验丰富的渔夫,在奔腾的记忆洪流中,敏锐地搜寻着那些散发着特定“频率”的碎片——
那是属于“源心”的创造与秩序之光,
那是属于林铃本源的冰冷与威严,
那是属于“归途协议”的决绝与希望……
这个过程极其凶险。好几次,她险些被一段充斥着“渊秽”疯狂低语的记忆碎片卷入,那污秽的意志如同毒液,险些污染她澄澈的心火;又有几次,她几乎迷失在一段初诞者欢庆新生的盛大典礼中,那纯粹的喜悦让她产生沉溺的冲动。
但她都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和对目标的执着,强行挣脱了出来。
不知“漂流”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万年。
终于,一个散发着异常稳定、且与她自身烙印产生强烈共鸣的“光团”,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光团并非画面,而更像是一段被精心封装、保存完好的“信息体”,在混乱的洪流中如同磐石般岿然不动。它散发着浓郁的“源心”气息,更夹杂着一丝……与林铃同源,却又有些微妙不同的、更加古老苍茫的秩序威严。
就是它!
林清清集中全部意念,如同扑火的飞蛾,猛地“撞”向了那个光团!
“轰——!”
景象骤然清晰、稳定。
她发现自己“站立”在了一片纯白无瑕、无边无际的空间之中。这里没有声音,没有杂物,只有绝对的宁静与秩序。
空间的中央,悬浮着两样东西。
左边,是一团不断变化形态、内部仿佛有星云生灭的暗金色能量聚合体——那气息,与“源心”核心一般无二,但更加凝练,更加……“原始”。
右边,则是一枚约莫拳头大小、通体呈现暗金与猩红交织、表面布满无数细微裂痕、却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悸威严的……晶体碎片。那碎片的气息,林清清再熟悉不过——与林铃的本源,与她左肩的烙印,与那王座冠冕中央的宝石,同出一源!但这枚碎片,似乎更加古老,蕴含着某种……被强行撕裂、尚未愈合的创伤感。
而在这两样东西的上方,悬浮着一行由纯粹光芒构成的、不断流转的初诞者文字。林清清并不认识这种文字,但其蕴含的信息,却直接烙印在了她的意识深处:
【‘源心’初火之种,及……】
【……‘裁决’权柄碎片(残缺\/污染\/沉睡)。】
【‘归途’最终密匙组成部分。】
【以‘心火’熔炼,以‘秩序’唤醒,以‘意志’驾驭,方可重铸‘路径’,直面‘寂灭之瞳’。】
【警告:熔炼过程不可逆,需承受双源冲击,失败则意识消散,本源溃散。】
源心初火之种!裁决权柄碎片!
归途最终密匙的组成部分!
林清清的心脏狂跳起来!她终于找到了!找到了一把真正可能打开“初始火炉”,对抗“寂灭之瞳”的关键钥匙!
但紧随而来的警告,也让她瞬间冷静下来。
熔炼双源,承受冲击!失败则万劫不复!
这绝非易事。以她现在的状态……
“原来……在这里……” 林铃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震惊、了然、追忆,以及一丝……深深的忌惮。“这枚‘裁决’碎片……是我当年……为了撕裂‘渊秽’对‘源心’的首次侵蚀……强行剥离自毁……遗落的部分本源核心……没想到……被初诞者保存了下来……”
她的意念中透出巨大的疲惫与痛苦,仿佛触碰到了最不愿回忆的伤疤。“它承载着我最初、最纯粹的‘斩断’与‘审判’法则……但也因此……被‘渊秽’的力量深度污染……并且……处于沉睡状态……想要熔炼它……唤醒它……难如登天……”
林清清看着那枚布满裂痕、散发着不祥与威严的晶体碎片,又看了看旁边那团充满生机与希望的“源心初火之种”。
希望与毁灭,救赎与危险,再次以最直接的方式,摆在了她的面前。
她可以现在离开,带着“阿尔法-星烬”路径的坐标,尝试独自前往。但那无异于送死。
她也可以选择冒险,尝试熔炼这双源密匙,获得通往“初始火炉”的真正力量。
没有退路。
她深吸一口气(尽管在这意识空间并无实质的呼吸),目光变得无比坚定。
她看向那两样悬浮的宝物,缓缓抬起了“手”。
“姐姐,”她在心中说道,语气平静,“告诉我……该怎么做。”
“清清……你确定吗?” 林铃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这比你在外面经历的任何一次都要危险……这是直接与法则本源对抗……与‘渊秽’的残留意志对抗……”
“我确定。”林清清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也没有其他选择了。为了你,为了大家,为了所有还在抵抗的人……我必须成功。”
沉默了片刻,林铃的意念传来,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与全然的信任:
“好……”
“那么……首先……引动你的心火……包裹‘源心初火之种’……它是熔炉的‘薪柴’与‘稳定剂’……”
“然后……以我为桥梁……将我的意志……与那枚‘裁决碎片’连接……我会尝试……唤醒它……哪怕只是一丝……”
“当两者产生共鸣的瞬间……将你的全部意志……投入其中……引导它们……融合!”
“记住……无论看到什么……感受到什么……守住你的心火!那是你存在的根本!”
林清清依言而行。
她小心翼翼地引导着心火,如同呵护初生的幼苗,缓缓靠近那团暗金色的“源心初火之种”。当心火触碰到它的瞬间,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磅礴、充满创造喜悦的力量反馈回来,让她精神一振。她引导着心火,如同编织丝线,开始缓缓包裹这团初火之种。
同时,她彻底放开心神,让林铃的意志通过她的灵魂链接,如同决堤的洪流,涌向那枚沉寂的“裁决权柄碎片”!
就在林铃的意志触及碎片的刹那——
“嗡!!!!!”
整个纯白空间剧烈震荡!那枚暗金猩红的碎片猛地爆发出足以撕裂灵魂的尖锐嗡鸣!无数道漆黑如墨、充满了无尽疯狂、怨恨与毁灭欲望的污秽气息,如同被惊醒的毒蛇,从碎片的裂痕中疯狂涌出!它们凝聚成一张张扭曲的、亵渎的面孔,发出无声的尖啸,抗拒着林铃的唤醒,并反过来试图污染、吞噬林铃的意志!
更有一股冰冷、死寂、仿佛能终结一切的“寂灭”真意,如同无形的冰山,狠狠撞向林清清的意识!
“呃啊——!”
林清清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要被冻结、碾碎!心火的包裹也瞬间变得极不稳定!
“坚持住!清清!” 林铃的意志在与那污秽洪流激烈对抗,声音带着巨大的压力与痛苦,“这只是它沉睡时自发的防御!引导初火之力!净化它们!”
林清清死死咬住“牙”,将全部意志灌注于心火之中!那包裹着“源心初火之种”的心火,得到了初火本源的加持,光芒大盛!温暖、纯净、充满生命力的净化之力,如同阳光普照积雪,开始强行净化、驱散那些涌出的污秽黑气!
“滋滋滋——!”
净化与污染的力量激烈冲突,发出刺耳的声响。
与此同时,林铃的意志也抓住了机会,如同最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刺入碎片核心那一点尚未被完全污染的、属于她本源的秩序之光!
“醒来!!!”
伴随着林铃一声仿佛来自灵魂本源的厉喝,那枚“裁决碎片”核心的秩序之光,猛地亮了一下!
虽然只是一下,极其短暂,但一股纯粹到极致、凌驾于万物之上的“斩断”与“审判”法则意志,如同沉睡的古神睁开了眼眸,轰然降临!
就是现在!
林清清眼中厉色一闪,不再有丝毫保留,将自身全部的心火意志、刚刚获得的法则感悟、以及对所有逝去同伴的承诺与思念,化作一股决绝的洪流,狠狠撞向了那刚刚产生一丝共鸣的“源心初火之种”与“裁决权柄碎片”!
“轰隆隆隆——!!!”
无法形容的爆炸在纯白空间中爆发!
光芒、黑暗、秩序、混乱、创造、毁灭……所有对立的概念在这一刻疯狂交织、碰撞、融合!
林清清的意识如同怒海中的一叶扁舟,被抛入这法则风暴的最中心,承受着前所未有的冲击与撕扯!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意志在寸寸碎裂,又能感觉到某种更加坚韧、更加庞大的东西正在破碎与重组的极致痛苦中,艰难地孕育……
成败,在此一举!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她于记忆回廊中搏命熔炼双源之时,外界的“彼岸花园”,那层隔绝混沌的柔和屏障之外,一双由暗紫色湮灭漩涡构成的眼眸,正透过无尽的虚空,冷漠地……注视着这片刚刚泛起一丝不同寻常涟漪的方舟。
“找到……你了。”
“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