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蝉蜕之瞬
晨露未曦，废弃道场的沙地还凝着层薄霜，被踩碎时发出细碎的咔嚓声。恋次第五次甩动右臂，竹刀在晨光中划出半轮银弧，刃口却因前日训练崩出细密裂痕。他望着不远处的雏森，少女正咬着下唇调整缚道手势，绷带下的手腕每颤动一次，都会扯动袖口露出的青色血管——那是前日被虚毒灼伤的痕迹，如今仍未完全消退。
发什么呆？文刀的声音从锈蚀的梁柱后传来，紫藤绣帕被穿堂风掀起一角，当敌人的利爪穿透你咽喉时，可不会等你活动筋骨。他抬手抛起四把竹刀，金属扣环相撞发出清越的响，照旧，四人联手，击中我一次便停训。
露琪亚俯身拾刀，墨色短发扫过眉梢。她注意到文刀今日的浅打格外光亮，刀柄莲花刻痕泛着温润的光——那是用流魂街特有的寒铁雕刻而成，传闻与他曾在四枫院接受训练的经历有关，刀身那道细如发丝的裂纹，正是三年前镇压暴走大虚时留下的勋章。
曲光！雏森率先结印，淡蓝色光纹如蛛网般蔓延，将四人身影扭曲成流动的虚影。吉良的白雷几乎同时迸发，三道电光却在触及文刀前突然转向，如活物般窜向露琪亚足边。她瞳孔骤缩，本能瞬身避开，却见文刀的浅打刀鞘已抵住恋次肘关节，后者的劈砍硬生生凝滞在半空，虎口因受力过大渗出细血。
第一回合，零分。文刀退后半步，鞋尖碾碎一枚晨露，吉良，你的白雷被灵压干扰时会下意识偏头；露琪亚，瞬步落地时脚踝内侧会发出轻响——他忽然看向雏森，还有你，曲光结界的维持需要分心兼顾四人方位，却忽略了自身防御。
恋次啐掉嘴角的沙粒，闷声闷气地重新摆架势：再来！他与露琪亚交换眼神，后者微微颔首，黑发间的碎钻发饰闪过微光——那是碎蜂送给她的隐秘机动纪念品，此刻正随着呼吸轻颤。
第二波攻势来得更猛。恋次的竹刀带起漫天沙尘，以棍术架势横扫文刀下盘；雏森的赤火炮分三路包抄，橘色火焰在沙地上烧出蜿蜒轨迹；吉良这次学乖了，白雷缠绕在竹刀上，如毒蛇吐信般刺向文刀面门；露琪亚则借着火焰掩护，如黑影般贴地滑行，竹刀杆横扫对方膝窝。
文刀却如风中柳絮，浅打刀鞘轻点恋次刀背，借着反力旋身避开赤火炮，左手食指点在吉良手腕阳池穴，右足勾住露琪亚竹刀轻轻一挑。四人只觉眼前一花，文刀已立在三丈外的断墙上，紫藤穗子垂落如帘，遮住了半张脸。
恋次的棍式扫击弧度太大，空门尽露；露琪亚的竹刀横扫依赖腰力，转身时灵压会出现零点一秒的波动。他屈指弹落肩头花瓣，吉良，你的连发白雷改良版确实精妙，但若我这样——
话音未落，文刀突然抬手结印，却是雏森常用的缚道手势。吉良瞳孔骤缩，只见自己手腕上突然缠上透明光链，那竟是他方才因急退而疏漏的灵压残响所化。
鬼道的精髓不在于咏唱或威力，而在于对灵压的绝对掌控。文刀踏碎瓦片跃下，浅打刀鞘擦着露琪亚耳畔掠过，带起的气浪将她短发吹得根根倒竖，就像这样——
第三次交锋在辰时初刻进入白热化。雏森咬破舌尖，以血为引施展出罕见的血曲光，整个道场笼罩在诡谲的紫色光晕中；恋次将竹刀舞成密不透风的圆盾，竹片碰撞声如暴雨打叶；吉良的白雷已能做到三发连射，在沙地上犁出三道焦黑沟壑；露琪亚则放弃了常规瞬步，转而模仿文刀的步法轨迹，每一次腾跃都带起几片紫藤花瓣。
文刀的浅打终于出鞘一寸，寒芒如游鱼般在刀鞘与刀柄间游走。他不再被动格挡，而是主动出击——刀鞘敲在恋次肘窝的同时，脚尖点向雏森足踝太冲穴，左手抓住吉良递来的竹刀借力旋转，右掌已按在露琪亚后心。四人如被线操纵的傀儡，在他手下做出各种违背关节常理的动作，却偏偏无法挣脱。
看好了，这是四枫家的‘卸力三式’。文刀的声音近在耳畔，却又仿佛来自天边，当敌人力量强过你三倍时，硬碰硬是最愚蠢的选择。他指尖轻弹，露琪亚只觉一股巧劲袭来，不由自主地将吉良的白雷引向恋次的竹刀势，三股灵压相撞爆发出刺耳尖啸，震得檐角碎瓦纷纷坠落。
尘埃未落，文刀已退至道场中央，浅打重新入鞘。四人狼狈地趴在沙地上，雏森的血曲光已濒临崩溃，恋次的虎口裂开数道血口，吉良的指尖还在不受控地颤抖，露琪亚的发饰不知何时遗落，墨发凌乱地粘在汗湿的额角。
最后一次机会。文刀解下紫藤绣帕，轻轻擦拭刀鞘，用你们最狠的招式，否则——
破道之三十三·苍火坠！
缚道之六十三·锁条锁缚！
白雷连射！
恋次暴喝一声：喝啊！！
四种灵压同时爆发，赤色火鸟、青色锁链、蓝色电弧与竹刀残影交织成吞噬一切的漩涡。文刀瞳孔微缩，终于不再保留——他足尖轻点，整个人如纸片般腾起，衣摆翻涌间露出内衬的紫藤暗纹。下一刻，四片淡紫色花瓣自他袖中飘出，在半空拼成菱形结界。
四枫隐秘步法·空蝉·四段！
四人的攻击在触碰到花瓣的瞬间如泥牛入海，文刀的身影却在四个方位同时显现。露琪亚只觉后颈一痛，便看见其他三人同时倒地的画面；恋次在昏迷前的怒吼余韵未消，喉间还回荡着战斗的余响；吉良最后看见的，是文刀眼中一闪而过的忧虑，那神情竟与记忆中某位旧识相似；雏森则在失去意识前，闻到了紫藤绣帕上残留的圣露香气，那是文刀老师独有的味道。
当最后一片花瓣落在露琪亚手背时，道场已一片狼藉。文刀弯腰拾起她的竹刀，指尖抚过刀柄上的凹痕——那是昨夜她偷偷刻下的瞬步练习轨迹。他望向东方渐亮的天空，怀中的密信仿佛烧红的铁块，烫得皮肤生疼：近日频繁有不明灵压出入地下禁区，现世传回的虚群样本显示，其灵压构成中竟含有诡异的重组痕迹。
夜一老师，您当年教我空蝉时，是否也预料到今日之局？文刀对着刀刃低语，倒影中浮现出那个黑衣女子的剪影，她正咬着棒棒糖挑眉看他，指尖缠绕着尚未成型的瞬閧。记忆中的声音突然清晰：小鬼，真正的瞬步不是逃避，是在绝境中找到生的缝隙。
他将昏迷的四人依次抱起，雏森的头无力地靠在他肩上，发间的蝴蝶结早已歪斜。水澜刀突然剧烈震颤，刀柄莲花刻痕与浅打的裂纹重叠，竟拼成完整的紫藤花图案。远处，瀞灵廷的了望塔在晨雾中若隐若现，某处队舍的旗帜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晨光穿透破漏的屋顶，在沙地上投下蛛网般的光影，四把竹刀并排插在中央，刀刃上凝结的露珠折射出七彩光芒，宛如昨夜未做完的梦。
而在道场深处的阴影里，一枚菱形徽章悄然滑落。那是隐秘机动的标记，徽章背面刻着细小的字，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