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的门被重新推开的时候，带进来一股走廊里的穿堂风，吹散了屋子里积郁已久的烟味。
周致远大步流星地走回主位，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凛冽气场，让原本还在窃窃私语的高管们瞬间闭上了嘴。大家都盯着他，就像盯着最后一张还没翻开的底牌。
孙晓峰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试探：“周总，方总监那边……怎么说？是不是也劝咱们避避风头？”
“避风头？”
周致远冷笑一声，拿起桌上的板擦，狠狠地擦掉了白板上之前画的那两条即将交叉的曲线。
白板变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片刺眼的白。
“我们为什么要避？”周致远转过身，目光如电，“老孙，你刚才的方案是跟着降价，对吧？把‘凌云’的起售价压到25万以内，去跟宝马3系贴身肉搏？”
“是……是啊。”孙晓峰硬着头皮解释，“市场情绪现在都在宝马那边，咱们要是定高了，消费者根本不买账啊。现在网上都在说，‘这辈子能不能开上豪车，就看宝马这一波了’，咱们得顺势而为……”
“顺个屁的势！”
周致远猛地把板擦扔在桌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如果我们跟着降，那就是跪着要饭！”
“宝马为什么降价？是因为他们良心发现吗？是因为他们技术突破成本降低了吗？都不是！是因为他们的产品力不行了！是因为他们的燃油车在智能化时代变成了‘诺基亚’！他们是在甩卖库存，是在透支未来！”
周致远的声音在会议室里回荡，震得每个人耳膜嗡嗡作响。
“如果这时候我们跟着降价，等于告诉全世界：是的，我也觉得自己不如宝马，所以我只能比它更便宜。一旦这个印象形成了，昌明这辈子都别想再做高端品牌！以后不管我们出什么车，别人都会说：哦，那个比宝马便宜的国产替补啊。”
“那……那咱们怎么办？”李怀愁眉苦脸，“不降价，怎么卖？总不能硬顶着30万的价格，看着客户流失吧？”
周致远没有直接回答。
他拿起一支黑色的马克笔，拔开笔盖，那股刺鼻的酒精味瞬间钻进鼻腔。
他在白板上，重重地写下了四个大字——
【价值锚定】
笔锋锐利，力透纸背。
“我们要做的，不是去泥潭里跟猪打架，那样只会弄脏我们自己。”
周致远指着那四个字，眼神狂热。
“我们要换个战场。我们要把战场从‘价格’，升维到‘价值’。”
“宝马想用23万买个标来定义豪华？那我们就告诉消费者，什么是——新时代的豪华。”
“豪华不是那个蓝天白云的塑料标，不是那个用了五年的内饰模具，也不是那个连倒车影像都要选装的丐版配置。”
“豪华是安全，是智能，是服务，是体验，是你在车里能感受到的每一个细节的尊重！”
说到这里，周致远深吸一口气，抛出了那个让所有人都心脏骤停的决定。
“所以，我宣布。”
“原定于明年广州车展发布的‘凌云’，取消原计划。”
“我们将发布会时间——提前。”
“提前？”钱有生一愣，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日历，“提前到什么时候？年底？还是春节前？”
周致远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晃了晃。
“下个月。”
“什么？！”
这一次，连一向沉稳的李怀都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眼镜差点掉地上，“下个月？！周总，这不可能！这也太急了！现在的样车还在做最后的耐久性测试，软件那边的版本号还是beta版，连宣传片都没拍完……”
“是啊周总，”罗斌也急了，抓着头发哀嚎，“星辰oS 2.0的城市领航功能才刚刚跑通核心场景，还有很多边角case没修完，这时候发布，万一演示的时候出bug怎么办？那可是直播啊！”
“我不管！”
周致远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眼神狠厉得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狼王。
“我知道难。但我告诉你们，如果不趁着宝马现在内部大乱、经销商造反、老车主维权在这个节骨眼上给它致命一击，等他们缓过劲来，把价格体系重新稳住，我们就真的没机会了！”
“商场如战场，战机稍纵即逝！等到明年广州车展？那时候黄花菜都凉了！那时候宝马的新5系都该上市了！”
周致远走到罗斌面前，盯着他的眼睛。
“老罗，你刚才说怕出bug？我问你，如果你现在是在战场上，敌人的刀已经架在脖子上了，你会因为手里的枪可能会卡壳就不开枪吗？”
罗斌被问住了，喉结滚动了一下。
“你会开枪。因为不开枪就是死，开枪还有一线生机。”
周致远转过身，看着所有人。
“我们现在就是在赌命。赌我们这群人的执行力，赌我们这几年积累的技术底蕴，赌那个‘旧时代’已经摇摇欲坠！”
“地点我都想好了。”
周致远嘴角勾起一抹疯狂的笑意。
“就在上海。”
“东方体育中心，那个被称为‘海上王冠’的地方。”
“就在宝马大中华区总部的眼皮子底下！就在那个全中国最繁华、最崇拜洋品牌的地方！”
“我要在他们的家门口，开一场史上最盛大的发布会。我要让那一晚的黄浦江，都映照着昌明的名字！”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个疯狂的计划震得说不出话来。
去上海？去宝马的大本营？
还要在一个月内，把一款还没完全定型的旗舰车推向市场？
这简直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冲锋！
“周总……”孙晓峰的声音有些颤抖，但眼神里却慢慢燃起了一股火苗，“这……这可是要梭哈啊。万一输了，咱们之前积累的口碑，可能就全完了。”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周致远解开领口的扣子，长出了一口气，“我们本来就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两年前我们还在造老头乐，现在我们有机会去挑战bbA，这本身就是赚了。”
“赢了，昌明封神，在座的各位都是中国汽车工业的功臣。”
“输了，大不了我周致远把股份卖了还债，咱们从头再来！”
“但是！”
周致远的目光变得无比坚定。
“我有预感，我们不会输。”
“因为我们手里有‘星辰oS 2.0’，有‘刀片电池’，有汉斯·穆勒的设计，还有——”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一颗不服输的心。”
“啪！”
钱有生猛地一拍大腿，站了起来。
“妈的！干了！”
这位老工程师眼圈发红，咬着牙说道：“我这辈子造了几十年车，一直被合资车压着打。好不容易有这么个机会，能骑在宝马头上拉屎……不对，是能跟宝马掰手腕，老子就算是累死在测试场上也值了！”
“对！干了！”罗斌也推了推眼镜，眼里闪着极客特有的狂热，“不就是修bug吗？我这就带人回实验室，把门焊死！这一个月，谁他妈也别想睡觉！我要让那帮德国佬看看，什么叫中国速度，什么叫软件定义汽车！”
“我也去联系场地！”孙晓峰拿出了手机，“东方体育中心是吧？我这就去抢档期！哪怕是加钱，哪怕是求爷爷告奶奶，我也要把那个‘王冠’给摘下来！”
“财务这边全力配合！”李怀虽然心疼钱，但也知道这时候不能掉链子，“预算上不封顶！只要能打赢这一仗，花多少钱都值！”
看着眼前这一群被点燃斗志的战友，周致远笑了。
那种笑，不是轻松，而是一种决绝后的释然。
“好。”
周致远点了点头，“从现在开始，公司进入一级战备状态。”
“我明天一早飞上海，亲自坐镇指挥。我会住在工地，住在赛道，住在你们的实验室里。”
“我要亲眼看着‘凌云’，从图纸变成现实，从现实变成——传奇。”
……
散会后，已经是凌晨三点。
高管们像一群嗷嗷叫的狼一样冲了出去，各自奔向自己的战场。
周致远一个人留在会议室里，看着白板上那四个大字——【价值锚定】。
他走到窗前，看着窗外潭州的夜景。远处的工厂依旧灯火通明，那是昌明的根基。
他掏出手机，给方雅发了一条信息。
只有两个字：
【妥了。】
几秒钟后，方雅回了一行字：
【上海见。别让我失望，我的‘盟友’。】
周致远收起手机，感觉体内有一股热流在涌动。
他知道，这一仗，不仅仅是为了昌明，也不仅仅是为了销量。
这是为了争一口气。
争一口中国汽车工业的气。
凭什么豪华的定义权永远掌握在外国人手里？凭什么中国人造的好车就只能卖白菜价？
一个月后，上海。
他要当着全世界的面，亲手撕碎那个旧时代的标签，然后把“昌明”这两个字，狠狠地刻在历史的丰碑上。
“系统。”他在心里默念。
【在。】
“启动‘凌云’发布会的全流程模拟推演。把所有可能的突发状况、所有竞争对手的反应、所有媒体的刁钻问题，全部给我列出来。”
【指令确认。正在调用算力……推演开始。】
周致远的眼神变得深邃如海。
既然要战，那就战个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