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定下后的第二天,村里就热闹开了。
一大早,王婶就领着几个媳妇上门来,手里拎着篮子、捧着包袱,脸上都带着笑。
“顾小哥,萧壮士,早啊!”王婶嗓门亮,一进院就把手里的篮子放下,“这是我们几家凑的,给你们添妆!”
篮子里是各式各样的东西:刘婶做的一对绣花枕套,针脚细密,绣着松鹤延年;张嫂纳的两双布鞋,千层底,软和结实;陈大娘送的四床棉布床单,都是自家织的,厚实耐用。
顾清辞看得心里发热,连连道谢:“这怎么好意思……太破费大家了……”
“破费什么!”刘婶笑呵呵地说,“你们为村里做了这么多,这点心意算什么!这枕套是我连夜赶出来的,针脚粗,你们别嫌弃!”
“怎么会嫌弃,”顾清辞接过枕套,摸着细密的绣纹,“这手艺,比镇上绣娘都好!”
萧屹站在一旁,虽然没说话,但郑重地给几位妇人行了礼。妇人们赶紧摆手:“萧壮士别客气!都是应该的!”
刚送走这拨,赵里正又来了,身后跟着铁柱和他爹。铁柱爹手里抱着个大木箱,沉甸甸的。
“顾小哥,萧壮士,”赵里正笑呵呵地说,“这是咱们几家凑的,给你们添置家当!”
木箱打开,里面是一套崭新的厨房用具:铁锅、菜刀、锅铲、木勺……都是实打实的好东西。最底下还压着两匹蓝布,质地厚实。
“这……”顾清辞有些愣。
“锅具是必须的,”赵里正说,“过日子哪能没有趁手的家伙什儿!这布嘛,给你们做两身平常穿的衣裳,红的喜庆,但总不能天天穿红的。”
铁柱挠挠头,憨笑着说:“顾大哥,萧大哥,这锅是我爹特意去镇上打的,用的是好铁,保准耐用!”
萧屹上前,仔细看了看那口铁锅,又试了试菜刀的分量,点点头:“好。谢谢。”
铁柱爹见萧屹满意,乐得眼睛眯成一条缝:“萧壮士满意就好!往后有什么要打的,尽管说!”
这还没完。晌午过后,李叔领着茶坊的几个伙计也来了,手里拎着几个大竹篓。
“顾小哥,萧壮士,”李叔笑着说,“我们茶坊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就这些茶叶,算是我们一点心意。”
竹篓里是分装好的茶叶,有“天字岩韵”,也有新出的秋茶,都用油纸包得整整齐齐,外面贴着红纸,写着“喜”字。
“这太贵重了……”顾清辞忙推辞,“都是要卖钱的……”
“再贵重也比不上情分!”李叔正色道,“没有你们,哪有茶坊的今天?这些茶你们留着,自己喝,待客用,都行。我们还准备了些散茶,到时候酒席上给大家泡,让乡亲们都尝尝咱们南山茶的味道!”
这话说得实在,顾清辞不好再推,只好收下。萧屹帮着把茶叶搬进屋里,一篓一篓,摆得整整齐齐。
傍晚时分,老王头也来了,手里提着个木桶,桶里游着几条肥美的鲤鱼。
“我刚从池子里捞的!”老王头把木桶放下,擦擦手,“这鱼在咱们蓄水池里养了这些天,又肥又鲜!给你们添个菜!”
顾清辞看着桶里活蹦乱跳的鱼,心里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萧屹则蹲下身,仔细看了看鱼:“养得好。”
“那是!”老王头得意道,“池水清,鱼就长得好!等你们办事那天,我再捞几条,给大家加菜!”
送走老王头,小院里已经堆满了各色礼物。顾清辞站在院里,看着这些满满当当的心意,眼睛有些发酸。
“萧屹,”他轻声说,“村里人……真好。”
“嗯。”萧屹点头,走到他身边,“要记着。往后,要还。”
“我知道。”顾清辞深吸一口气,平复了情绪,“等事办完了,咱们得一家一家去道谢。还有,酒席要办得丰盛些,不能让大家破费了还吃不好。”
“王婶在张罗。”萧屹说,“菜式定了,六荤六素,有鱼有肉。”
正说着,王婶又风风火火地来了,手里拿着张单子:“顾小哥,萧壮士!酒席的单子我拟好了,你们看看!”
单子上密密麻麻写着菜名:红烧肉、清蒸鱼、白切鸡、四喜丸子……六道荤菜;炒时蔬、拌凉菜、炖豆腐、蒸南瓜……六道素菜;还有汤品、点心、水果,一应俱全。
“这……太多了吧?”顾清辞看着单子,“得花不少钱……”
“钱的事儿你别操心!”王婶一摆手,“村里几家商量好了,一家出一样。我家出两只鸡,刘婶家出猪肉,张嫂家出蔬菜……凑一凑,齐了!你们就出个米面钱就行!”
这哪行。顾清辞正要说什么,萧屹先开口了:“该我们出。不能让大家破费。”
“什么破费不破费!”王婶嗔道,“你们为村里做了这么多,请大家吃顿饭怎么了?再说了,这是喜事,村里人乐意凑这个热闹!你们要是不让,大家反倒不高兴!”
这话说得在理。顾清辞和萧屹对视一眼,只好作罢。
“那就……麻烦大家了。”顾清辞说,“等事完了,我们一定好好谢谢大家。”
“这才对嘛!”王婶笑了,又压低声音,“对了,衣裳的尺寸量了没?我侄女等着裁呢!”
顾清辞这才想起来,新衣裳还没量尺寸。王婶立刻从怀里掏出软尺:“来来来,现在量!萧壮士先来!”
萧屹有些无措,但还是站直了身子。王婶拿着软尺,熟练地量肩宽、袖长、腰围……一边量一边记:“萧壮士这身板,真是结实!衣裳好做,穿着肯定精神!”
量完萧屹,又量顾清辞。王婶量着量着,忽然笑了:“顾小哥看着清瘦,倒是匀称。这腰身,比好些姑娘家都细!”
顾清辞脸一红,不知该说什么。萧屹在一旁看着,嘴角微微弯起。
量完尺寸,王婶收起软尺:“好了!我明天就让我侄女开始做!保准在日子前做好!”
送走王婶,天已经黑了。顾清辞和萧屹站在院里,看着满院的礼物,都有些恍惚。
“这些……”顾清辞轻声说,“得记下来。谁家送了什么都记下来,往后好还礼。”
“嗯。”萧屹点头,“我去拿纸笔。”
两人进了屋,点上灯。顾清辞提笔,萧屹在旁说,一家一家地记:王婶送了什么,赵里正送了什么,李叔送了什么……记了满满一页纸。
记完,顾清辞看着那页纸,感慨道:“这么多人情……得还一辈子。”
“慢慢还。”萧屹说,“日子长。”
是啊,日子长。他们还要在南山村过一辈子呢,有一辈子的时间,慢慢还这些情分。
吹了灯,两人躺下。外间传来萧屹平稳的呼吸声,里间顾清辞却有些睡不着。
他想起刚来南山村的时候,举目无亲,前途渺茫。是村里人一点点接纳了他,是萧屹一步步走近了他。现在,他们不但有了自己的事业,有了安身立命的地方,还有了这么多真心实意的乡亲。
这感觉,真好。
“萧屹,”他轻声唤道,“你睡了吗?”
“没。”
“我在想……咱们真幸运。”
外间沉默了片刻。然后,萧屹的声音传来,低沉而清晰:“嗯。很幸运。”
顾清辞笑了,闭上眼睛。窗外的月光透过窗纸,洒在地上,清清亮亮的。
明天,还有好多事要做呢。要整理这些礼物,要准备回礼,要去看茶苗的运送情况,要去梯田做最后的检查……
但此刻,他只想好好感受这份温暖,这份被全村人祝福的温暖。
这南山村,真好。这里的人,真好。而他身边的这个人,最好。
夜色渐深,两人都沉沉睡去。院里的礼物静静摆着,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那是全村人的心意,也是他们对新生活最朴实的祝福。
日子一天天近了。红绸已备,喜字待贴,而这份沉甸甸的情意,将伴着他们,走过往后漫长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