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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

冲出下水道出口的瞬间,刺眼的、缺乏温度的白光取代了地下的黑暗,让三人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预想中城市街巷的景象并未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头骤紧的死寂与荒凉。

他们站在一条破败的、裂缝中长出枯黄杂草的柏油路面上。路两旁,是稀疏的、风格老旧的两三层楼房屋,墙皮剥落,窗户大多破损或用木板钉死,如同空洞的眼窝。更远处,隐约可见一些低矮山丘的轮廓,笼罩在一片挥之不去的、灰白色的浓雾之中。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尘土味,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于金属锈蚀和某种腐败甜香混合的怪异气味。没有风声,没有虫鸣,没有鸟叫,更没有一丝人烟活动的声响。整个世界仿佛被浸泡在福尔马林液中,保持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静态。

“这……这是哪里?”节点惊疑不定地环顾四周,快速操作着腕表,“坐标完全偏离了!这里不是预设的任何安全节点附近!信号……信号受到强烈干扰,几乎无法连接外部网络!”

林风扶着依旧虚弱的苏晓,警惕地观察着这个诡异的小镇。这里的“虚假感”与“微笑牢笼”不同。那座都市是刻意营造的、充满塑料感的“正常”,而这里,则弥漫着一种被遗弃、被遗忘的、深入骨髓的腐朽与不祥。

他怀中的“心之钥”布娃娃传来一阵微弱的、持续的悸动,并非指向某个具体方向,而是一种弥漫性的、对周围环境的“不适”与“排斥”。这里的“规则”,似乎与之前经历的任何场景都不同。

苏晓的状态似乎稍微稳定了一些,或许是离开了下水道那充满精神污染的环境。她靠在林风身上,苍白着脸,小声说:“这里……好安静……安静得……让人害怕。”

(承)

必须尽快搞清楚这里的情况,并找到藏身之处。导航员的威胁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

三人沿着破败的街道小心翼翼地向镇内走去。路边的房屋大多门户紧闭,透过破损的窗户望进去,只能看到黑洞洞的、积满灰尘的内部,家具东倒西歪,仿佛主人是在极度仓促下离开的。

他们偶尔能看到一些店铺的招牌,字迹斑驳难以辨认,依稀能看出“杂货店”、“邮局”、“咖啡馆”等字样,但无一例外都废弃已久。

“看那里。”节点忽然指着路边一个锈迹斑斑的邮箱。邮箱的投递口被什么东西从里面塞住了,露出一角褪色的布料。节点用一根树枝小心地挑开,那布料滑落出来——是一条沾满暗褐色污渍的、小女孩的碎花裙。

一股寒意掠过三人心头。

继续前行,他们在一个十字路口中央,看到了一个干涸的、同样布满锈迹的喷泉水池。水池中央的石膏天使雕像已经断裂,头颅滚落在池底,脸上带着一种扭曲的、仿佛在无声尖叫的表情。

这里的一切,都透着一股浓烈的不对劲。

“雾气……好像在变浓。”苏晓忽然低声说,声音带着不安。

确实,周围那灰白色的雾气,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四面八方缓缓弥漫过来,能见度正在迅速下降。雾气带着一股阴冷的湿气,接触到皮肤,让人起鸡皮疙瘩。

“不能待在开阔地带!找栋房子进去!”林风当机立断。

他们选中了路边一栋看起来相对完整的两层楼房屋。门没有锁,轻轻一推就开了,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激起一片灰尘。

屋内光线昏暗,陈设破旧,覆盖着厚厚的灰尘。空气中那股腐败甜香混合金属锈蚀的气味更加浓重了。

节点迅速检查了一楼几个房间,确认没有危险。“暂时安全,但我们得弄清楚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以及……如何应对那些雾。”

他尝试用腕表进行更深层次的扫描和分析,但干扰实在太强,只能得到一些断断续续的、充满杂波的数据碎片。

林风则走到窗边,撩开厚重的、布满破洞的窗帘一角,向外望去。灰白色的浓雾已经吞噬了街道,能见度不足十米。在这片死寂的雾霭中,他似乎……看到了什么在移动?

不是具体的形体,而是一种……扭曲的、模糊的阴影,在雾气中若隐若现,缓慢地飘荡。

(转)

“有东西在雾里。”林风压低声音说道。

节点和苏晓立刻凑到窗边。果然,那些模糊的阴影不止一个,它们无声无息地在浓雾中徘徊,没有固定的形状,仿佛是由雾气本身凝聚而成的怨灵。

“是‘雾魅’……”节点脸色难看,调出腕表里一份极其模糊的档案,“资料库里有零星记载,在某些高浓度负面情绪沉淀、规则扭曲的废弃场景中,会滋生这种由怨念和环境能量结合而成的低阶实体……它们没有太高的智力,但会本能地攻击和同化任何带有‘生命’气息的存在。”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一只雾魅似乎感应到了房屋内的“生气”,缓缓飘荡了过来,在窗外凝聚成一张更加清晰一些的、没有五官、只有痛苦褶皱的“脸”,贴在玻璃上,发出一种低沉的、仿佛无数人哀嚎混合在一起的嗡鸣声。

苏晓吓得后退一步,捂住了耳朵。

林风握紧了撬棍,紧盯着窗外那扭曲的雾脸。物理攻击对这些东西可能效果有限。

就在这时,房屋二楼,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像是什么东西被碰倒的声响!

三人的神经瞬间绷紧!这房子里还有别的东西?!

“我上去看看。”林风示意节点照顾苏晓,自己握紧撬棍和布娃娃,小心翼翼地踏上通往二楼的、吱呀作响的木制楼梯。

二楼比一楼更加昏暗,走廊两侧有几个紧闭的房门。林风屏住呼吸,仔细倾听。那个声音没有再出现。

他走到最近的一扇门前,轻轻推开。

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一张积满灰尘的床和一个倾倒的床头柜。似乎刚才的声音只是老鼠或者年久失修造成的。

他稍微松了口气,准备退出房间。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刹那,眼角的余光瞥见了靠墙摆放的一面落满灰尘的穿衣镜。

镜子里,映照出的不是他现在的身影,也不是什么恐怖的怪物,而是……一片不断翻滚的、暗红色的、如同血肉组织般蠕动背景!而在那背景前,悬浮着一个清晰的、由无数细小眼睛构成的复杂符号——与他之前在腐烂盛宴通过“真实之影”看到的那个立方体表面的眼睛,如出一辙!

镜子里的景象只持续了一瞬间,就恢复了正常,映出他惊愕的脸。

但林风的心脏却狂跳起来!这个符号再次出现了!它到底代表着什么?!

他猛地冲出房间,看向其他房门。一种强烈的直觉驱使着他,推开了走廊尽头那扇最大的、似乎是主卧的房门。

房间里同样布满灰尘,但布置相对完整。一张双人床,一个梳妆台,一个衣柜。

而吸引林风目光的,是梳妆台上放着的一本摊开的、皮质封面的厚厚笔记本。

他走上前,吹开灰尘。笔记本的纸张已经泛黄发脆,上面用一种优雅却略显凌乱的花体字写满了内容。而在摊开的那一页,最上方用加粗的字体写着一行字:

“第47次观测记录:代号‘寂静岭镇’——‘血肉深渊’表层映射区,稳定度持续下降。‘低语’现象加剧,‘雾魅’活性提升。‘管理员’的注视……似乎变得更加……‘饥饿’了。”

笔记本旁边,还放着一个老式的、黄铜外壳的单筒望远镜,镜片上蒙着灰。

林风拿起望远镜,下意识地走到房间的窗户边,用袖子擦了擦镜片,然后凑到眼前,向窗外那片浓雾深处望去。

(合)

透过那奇特的望远镜,林风看到的景象让他浑身血液几乎冻结!

浓雾不再是阻碍,在他的视野中变得半透明!他看到了小镇之外的真实景象——那并非山丘或荒野,而是无边无际的、如同生物组织般缓慢蠕动、搏动的暗红色肉壁!无数粗大的、如同血管般的能量管道在肉壁间穿行,输送着不明液体!而他们所在的这个“寂静岭镇”,就像是一个脆弱的、悬浮在这片巨大“血肉深渊”表面的、随时可能被吞噬的……气泡!

望远镜的视角猛地拉近,聚焦在远处肉壁的某个褶皱深处。在那里,他看到了一个巨大的、由苍白骸骨和扭曲金属强行拼接而成的、类似祭坛的结构。祭坛周围,跪伏着数十个身穿破烂黑袍、身形佝偻的身影,他们正朝着祭坛中心一个不断脉动着的、散发着不祥红光的巨大肉瘤顶礼膜拜!

似乎是感应到了林风的“窥视”,那巨大的肉瘤猛地搏动了一下!祭坛周围的所有黑袍身影齐刷刷地抬起头,兜帽下是一片空洞的黑暗!而肉瘤的表面,裂开了一道缝隙,如同睁开的……眼睛!直勾勾地“看”向了林风望远镜的方向!

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着极致恶意、疯狂与古老饥饿的精神冲击,顺着望远镜的“视线”,如同滔天巨浪般狠狠撞向林风的意识!

“呃啊!”林风惨叫一声,望远镜脱手掉落,他整个人如同被重击般向后踉跄,撞在墙壁上,鼻血瞬间涌出,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那恐怖的、布满血丝的巨眼影像在不断回荡!

“林风!”节点和苏晓听到动静冲上楼,看到他的惨状,大惊失色。

林风靠在墙上,剧烈喘息,指着窗外,声音因极致的恐惧而变形:

“外面……不是雾……是……是活的!我们在……在一个怪物的身体里!”

仿佛是为了回应他的话,整个房屋,不,是整个小镇,突然传来一阵轻微但清晰的、如同巨大心脏搏动般的……震动!

(第二十八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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