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狼啸月明
石承十岁那年,第一次跟着石文去围场狩猎。小家伙骑着匹小马,手里攥着把迷你柴刀,像模像样地学着石文的姿势,却在看见白狼时吓得缩到马肚子下——这匹通人性的老狼已经十岁,冰蓝色的眼睛里沉淀着岁月,却依旧认得石家的血脉。
“别怕。”石文把儿子抱到自己马上,指着远处雪地里的白狼,“它是咱们家的老朋友,当年你爹能回来,多亏了它。”
石承的小手抓住石文的衣襟,指腹蹭过那道洗不掉的泥痕——那是黄河抢险时留下的,石文总说这是最好的勋章。“爷爷说,白狼的眼睛能看见坏人。”小家伙的声音脆生生的,像雪地里的冰凌。
石文笑了,想起石敢当临终前的话。老人是在睡梦中走的,手里还攥着那把磨掉漆的柴刀,枕边放着素心绣的红绸。他说:“这围场的狼啊,比宫里的人实在,你对它好,它能记一辈子。”
远处传来狼啸,清越悠长,像在回应什么。石文望去,见白狼正带着崽子们追逐野兔,雪地里的爪印歪歪扭扭,却透着股生机勃勃。他突然想起二十年前,自己也是这样跟着石敢当在雪地里奔跑,不知道未来是龙椅还是猎场,只知道脚下的路要踩实。
明慧带着食盒赶来时,夕阳正把爷俩的影子拉得很长。她打开食盒,里面是热腾腾的烤兔子,还有两小块桃花糕——那是给白狼的,老狼年纪大了,牙口不好,就爱啃这个。
“胤礽叔叔说,他种的树已经能盖三间房了。”石承抓起块桃花糕,偷偷塞给凑过来的小狼崽,“还说要给我做张狼皮褥子。”
“他敢!”明慧点了点儿子的额头,眼角的笑纹里盛着月光,“白狼是咱们家的功臣,要好好养老。”她转向石文,声音软了些,“张廷玉大人的奏折说,江南的新粮仓建成了,能装下三年的粮食。”
石文接过烤兔子,撕下条后腿递给白狼。老狼叼着肉,趴在雪地里慢慢啃,像位安享晚年的长者。“让户部再拨些银子,给粮仓加道狼头锁。”他的声音在雪原上回荡,“石敢当的法子,实在。”
夜幕降临时,他们在木屋前生火。篝火噼啪作响,映着石承好奇的脸,映着明慧温柔的眼,也映着石文颈后那点依旧鲜红的朱砂痣。白狼趴在石文脚边,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雪,像在守护什么。
“爹,爷爷说你以前是太子,后来当了皇上。”石承的小手在火边烤着,“那当皇上和当猎户,哪个好?”
石文看着跳动的火苗,突然想起第一次穿上龙袍的沉重,想起黄河堤坝上的泥,想起景仁宫的尘埃,最终却笑了:“都好。”他顿了顿,指着天上的月亮,“你看这月亮,照过围场的雪,也照过宫里的瓦,它不管你是太子还是猎户,都一样亮堂。”
白狼突然对着月亮长啸,声音里没有了年轻时的凌厉,只有种历经世事的平和。石文知道,这狼啸里藏着很多故事——有孝诚仁皇后的期盼,有素心的牺牲,有石敢当的守护,还有他自己从猎场到龙椅的路。
火渐渐小了,雪落无声。石文把儿子裹进怀里,听着明慧哼起围场的小调,看着白狼的眼睛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蓝。他突然觉得,所谓江山,不过是身边的人、脚下的地、头顶的月,还有这声穿破岁月的狼啸——简单,却踏实,像极了石敢当教他的道理,像极了他用一生守护的人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