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链收紧的瞬间，叶无痕感到一股冰冷的力量顺着脚踝爬入骨髓。那不是血肉的痛楚，而是灵魂被一点点抽离的空洞感。他低头看去，缠绕在三人身上的黑链正微微震颤，仿佛有生命般搏动着，每一次收缩都带起一阵细微的嗡鸣。
萧红绫的身体最先出现异样。她原本靠坐在碎石堆中，此刻却缓缓滑倒，披风边缘的星芒一寸寸熄灭。她的呼吸变得极轻，唇色褪成灰白，右手无力地垂下，指尖还残留着青铜铃铛碎裂前的灼痕。
“别……浪费时间救我。”她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微弱得几乎听不清。
叶无痕没回应。他的左眼缓缓转动，猩红漩涡在瞳孔深处重新凝聚。这一次，他不再试图斩断锁链，也不再催动本源之力硬抗。他将吞噬天瞳的视线顺着黑链逆流而上，穿透层层扭曲的空间，终于看见裂隙深处悬浮的一点幽光——那是锁链的源头，一枚由无数命运丝线缠绕而成的锚点，静静漂浮在虚空中，如同一颗跳动的心脏。
他知道这是什么了。
这不是针对他们的杀招，而是某种更庞大的捕猎机制。整片九域生灵的命运都被织入这张网中，而他们不过是恰好触碰到了其中一根线。
他试着调动识海中的本源之海，准备强行吞噬这条锁链。可就在能量涌出的刹那，他察觉到苏璃月的气息也在随之波动——她的灵魂像是被无形之手牵引，随时可能脱离躯壳。若他继续吸收，两人将一同被卷入识海深处，再也无法分离。
不能再拖了。
他闭上眼，意识沉入体内最深处。那里有一道沉寂已久的烙印，自他重生以来便一直蛰伏，从未主动显现。那是前世龙族以全族精魂封印在他脊柱中的契约印记，承载着一段早已被世人遗忘的誓约。
“若你仍有执念……”他在心中低语，“请护她最后一程。”
话音落下，识海骤然震动。
一道苍老而威严的声音响起：“吾族已亡，唯此一魂不灭……只为等你一句‘请’。”
刹那间，叶无痕背后脊椎发出一声清越龙吟。百丈长的祖龙虚影自他体内冲天而起，金鳞闪耀，龙目如炬。它没有回头看他一眼，而是直接俯冲而下，庞大身躯盘绕住三人，将所有黑链尽数缠绕于自身龙躯之上。
锁链剧烈挣扎，发出刺耳的尖啸。可祖龙纹丝不动，龙首昂起，对着虚空发出一声贯穿天地的长啸。
紧接着，它的身体开始燃烧。
金色火焰从龙鳞缝隙中渗出，顺着龙躯蔓延，迅速吞没了整条龙身。那不是普通的火，而是从神魂内部燃起的献祭之焰，每一缕火苗都在焚烧它的存在本身。
黑链在火焰中扭曲、哀嚎，一根接一根断裂崩解。那些由命运编织而成的丝线，在这纯粹的牺牲之力面前竟显得如此脆弱。
苏璃月猛然睁眼，瞳孔剧烈收缩。她伸手想要抓住那团燃烧的光影，喉咙里挤出一声破碎的呼喊：“不要——！”
可她的手指只触碰到一片虚无。
最后一根锁链断裂的瞬间，祖龙缓缓回首，望向叶无痕。那双燃烧的眼睛里，竟闪过一丝温柔。它没有言语，只是轻轻眨了一下眼，仿佛在说“安心”。
随即，整条龙躯化作漫天光点，如星雨般散落于虚空之中。没有轰鸣，没有回响，只有那一道淡淡的金痕留在空中，像是一条通往未知的路。
叶无痕跪倒在地。
他没有伸手去接那些光点，也没有抬头看它们消散的方向。他的左手撑着焦土，右臂横抱起萧红绫逐渐冰冷的身体。她的呼吸已经细不可察，胸口几乎没有起伏，唯有颈侧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跳动。
他将耳朵贴在她心口，听见了混沌之母血脉最后的余音——如同风中残烛，摇曳欲熄。
苏璃月踉跄着爬过来，脸上泪痕未干。她抬起手，指尖轻轻按在自己左肩。那里原本的胎记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圈新生的金色纹路，隐隐流转着轮回的气息。几片细小的镜面碎片嵌入皮肉之中，随着她的动作微微发亮。
她没说话，只是默默捡起地上的傀儡兔。兔子的眼眶已经裂开，金光彻底熄灭，但她的手指仍紧紧攥着它的耳朵，指节泛白。
远处，裂隙深处的黑暗仍在涌动。新的风暴正在酝酿，比之前更加压抑。空气中有种令人窒息的重量，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等待下一击的到来。
叶无痕缓缓抬头。
他的左眼猩红漩涡黯淡无光，像是耗尽了所有力量。但他依旧睁着，死死盯着前方那片翻滚的黑雾。他知道，最后一位魔帅快来了。
他不能倒。
也不能退。
他将萧红绫轻轻放在身后一块相对完整的岩石上，用残破的衣袖盖住她肩膀。然后他站起身，双腿还在颤抖，每一步都踩得极慢，却异常坚定。
祖龙枪不知何时已回到他手中。枪身冰凉，龙纹暗淡，显然也受到了反噬。他将其插在地上，借力稳住身形。
苏璃月忽然开口，声音沙哑：“你还剩下多少？”
他没回答。
她也没追问。
风从裂隙边缘吹过，卷起几缕灰烬。其中一片落在叶无痕的肩头，又轻轻滑落。
他抬起手，摸了摸腰间的噬魂链。那串由天魔残魂炼制的链条，此刻安静得出奇。他曾用它束缚敌人，也曾用它镇压暴走的血脉。但现在，它只是静静地缠绕在他腕上，像一道沉默的伤疤。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在那个废弃的灵脉洞窟里，第一次觉醒本源之瞳时的画面。那时他以为自己是复仇者，是破局人，是注定要撕碎命运的存在。
可现在他明白了。
有些代价，注定要有人去付。
有些路，只能一个人走完。
他转头看了苏璃月一眼。她抱着傀儡兔，坐在焦土上，目光低垂，却始终没有移开他所在的方向。
他收回视线，重新望向前方。
黑雾开始分裂，一道高大的身影从中走出。没有咆哮，没有宣言，只有脚步落在焦土上的声音，一步一步，越来越近。
叶无痕握紧了枪柄。
他的右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经脉中空荡荡的，连一丝可用的力量都找不到。但他还是举起了枪，枪尖指向来者眉心。
那人停下脚步。
隔着翻腾的尘烟，两人对视。
叶无痕忽然开口：“你是最后一个了。”
对方没有回答。
只是缓缓抬起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