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无痕脚步未停，五步距离转瞬即至。那具残尸胸口的石碑仍在缓慢重组，六个古字扭曲变形，最终凝成一段陌生符文。地面搏动声越来越清晰，像是某种东西在岩层深处苏醒。
就在他抬手欲探时，整片尸堆猛然炸开。
碎骨横飞中，一具魔尸直立而起，胸碑上浮现出与先前相同的双生印记——黑白交缠，逆旋纹路缓缓转动。它没有扑来，而是静立原地，头颅微微偏转，仿佛在打量叶无痕。
几乎同时，墨玄座下的人面蛛突然暴起，八足狂蹬，挣脱主人控制，直扑那具残尸。它口器大张，将一块块腐肉与断骨吞入腹中，发出令人牙酸的咀嚼声。
“回来！”墨玄低喝，手中骷髅杖猛地一顿，却未能召回蛊兽。
叶无痕瞳孔微缩，本源之瞳瞬间开启。视野中，人面蛛体内蛊流如沸水翻腾，无数细小黑丝顺着经络蔓延，正试图撕裂它的躯壳。而在蛛背中央，一层灰白骨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出来，像是从敌人骨骼中汲取力量后自行进化的护甲。
“它吃了被污染的骨头。”叶无痕沉声道，“现在正在被反噬。”
话音未落，血魔的身影已在十丈外浮现。红袍无风自动，脚下血迹蜿蜒如蛇。他盯着那具异变的蛊兽，嘴角扯出一抹冷笑：“区区虫豸，也敢模仿万骨炼形？真是可笑。”
他抬手，三滴深红血珠浮空而起，迅速凝成一枚倒悬血印，朝人面蛛当头压下。
叶无痕身形一闪，已挡在前方。左手掌心泛起猩红暗芒，吞噬之力悄然运转。那三滴血珠刚触及他的指尖，便如泥牛入海，瞬间消失不见。
血魔眉头一跳，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你想毁掉它？”叶无痕声音平静，“还是怕它真能成阵？”
血魔未答，只是冷冷注视着他，片刻后退后半步，身影渐渐淡去，只留下一句低语飘散在风中：“这局棋，不该是你来走第一步的。”
叶无痕不再理会，转身走向人面蛛。此刻，那层骨甲已覆盖大半背部，但蛊流依旧紊乱，蛛足抽搐不止，显然承受着巨大痛苦。
他取出魔血石，按在人面蛛头顶。
刹那间，骨甲表面裂开细密纹路，血光自缝隙渗入，如同活物般游走全身。原本僵硬的骨骼开始软化、重塑，灰白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流动般的血色鳞片，在昏光下泛着金属光泽。
整只蛊兽体型暴涨至三丈，八足踏地如磐石，口器张合间喷出紫色蛛丝。蛛丝落地即燃，缠绕之处浮现出万千骷髅虚影，无声尖啸，竟让周围冲锋的魔尸齐齐顿步。
墨玄走上前，伸手抚过那层新生鳞片，指尖传来温热触感。“它活下来了。”他低声说，“而且……比我预想的更快。”
“不是它活下来。”叶无痕收回手，“是它选择了活下去。”
远处，龙葵站在高岩之上，目光紧锁战场边缘。她察觉到血魔并未真正离去，那股阴冷气息仍藏在地底暗流之中，伺机而动。
“你还等什么？”她冷声问虚空。
无人回应。
但她知道，对方还在看。
墨玄跃下蛊兽背脊，双手结印，将骷髅杖插入地面。七七四十九个药瓶同时震颤，瓶身浮现裂痕，封印多年的怨魂之力开始外泄。他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杖首。
哀鸣响起。
那不是来自杖体，而是从地底深处传来的回应。
地面裂开，一根根残骨破土而出，围绕人面蛛形成环状阵列。有些是人类臂骨，有些是妖兽肋架，甚至还有断裂的兵器残片混杂其中。它们悬浮空中，彼此交错，构成一个巨大的圆形骨架。
“万骨朝宗阵。”墨玄低喝，“起！”
他吹响骷髅杖。
音波如丧钟回荡，所有残骨剧烈震颤，与紫色蛛丝共鸣。一张覆盖千步的巨大骨网迅速成型，将大片魔尸牢牢锁死。被困者挣扎嘶吼，却被蛛丝上的骷髅虚影压制，动作迟滞如陷泥沼。
叶无痕站在阵心之外，感受到一股古老意志正在苏醒。这不是简单的阵法，更像是某种沉睡已久的规则正在被唤醒。
他看向墨玄。
后者脸色苍白，额角渗出血丝，显然强行催动此阵代价不小。
“你早就准备好了？”叶无痕问。
墨玄冷笑：“我从不做没把握的事。只是没想到，它会这么快认主。”
“认主？”叶无痕目光落在人面蛛身上。
那巨蛛缓缓转头，复眼中竟闪过一丝灵性光芒。随后，它八足轻踏，主动退至阵心位置，伏地不动，仿佛守护着什么。
“它不是普通的蛊兽。”墨玄道，“它是‘骨母’的后代，天生就能沟通亡者遗骸。只要战场上还有尸体，它就不会真正死去。”
叶无痕沉默片刻，忽然察觉到怀中的魔血石微微发烫。他低头一看，发现石面浮现出一道细微裂痕，裂缝中透出幽蓝光芒。
与此同时，阵中某段骨链突然轻微晃动。
不是因为外力。
而是从内部传出一声极轻的敲击声，像是有人用指节叩击骨头。
一下。
又一下。
节奏稳定，带着某种规律。
叶无痕眼神一凝。
这声音，和刚才地面的心跳完全一致。
他迈步上前，伸手触碰那段震动的骨链。指尖刚接触，脑海中骤然闪过一幕画面——
漆黑深渊底部，一具盘坐的人形骸骨静静伫立，双手交叠于膝上，头颅低垂。它的每根骨头都刻满符文，胸口处嵌着一块与魔血石同源的蓝色晶石，正随着心跳般频率明灭闪烁。
画面一闪而逝。
叶无痕猛然抽手，呼吸微滞。
“你看到了？”墨玄不知何时来到身旁，声音低沉。
“下面有东西。”叶无痕道，“不是尸体，也不是阵法核心……是活的。”
墨玄没有惊讶，反而点了点头：“我知道。当年炼阵时，就把它埋在最底层。但它不该还能动。”
“谁把它埋下去的？”叶无痕盯着他。
墨玄沉默片刻，才开口：“是我师父。他说，若有一天万骨朝宗阵重现人间，那就说明——真正的‘骨主’要回来了。”
叶无痕正欲再问，忽然间，阵中所有骨链同时震颤起来。蛛丝绷紧，骷髅虚影集体转向同一个方向，仿佛受到无形召唤。
那具最初复活的魔尸站在骨网边缘，胸碑上的双生印记缓缓旋转，竟与地下那颗晶石的闪烁频率完全同步。
它抬起手，指向叶无痕。
手指尚未落下，整片战场的残尸齐齐抬头，目光汇聚于一点。
叶无痕站在阵心之外，左手紧握噬魂链，右手按在魔血石上。他能感觉到，那股来自地底的搏动越来越强，像是有什么东西正沿着骨链一路向上攀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