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整个城市吞没。
长乐路的出租屋里,只有几块屏幕散发着幽冷的光。铁矿石期货市场的屠杀已经进入尾声,价格的K线图在底部形成了一片狼藉的废墟,像一场惨烈战争后的焦土。
严景行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天文数字般的盈利额。这个数字,足以让任何一个国家的财政部长心跳加速,足以买下世界任何一座繁华都市的地标建筑。但在他的瞳孔里,它只是一串冰冷的代码,是复仇计划中最新补充的弹药。
他没有丝毫的喜悦,甚至没有一丝波澜。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冷静而精准地执行着平仓指令。庞大到足以撼动市场的空头仓位,被他拆分成数百笔小单,在市场的恐慌性抛盘中,如水银泻地般悄无声息地了结。
资金如百川归海,涌入“磐石资本”旗下那些如繁星般散布在全球各地的离岸账户中。
做完这一切,他起身,走到房间角落的简易厨房,熟练地撕开一包泡面,用刚烧开的热水冲泡。刺鼻的调料味和面饼的香气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
窗外是纸醉金迷的魔都,屏幕里是动辄万亿的资本游戏,而他,这个游戏的操纵者,正满足于一碗价值三块五的红烧牛肉面。这种极致的反差,构成了他生活的底色。
手机的震动打断了泡面升腾起的热气。是苏媚。
“我的小学弟,我的战神,我的财神爷!”电话一接通,听筒里就传来苏媚那混合着夸张、兴奋与一丝真实震撼的娇呼,“我刚刚看了一眼路透社的报道,又看了一眼新加坡交易所的行情……天呐,你这是把澳洲的矿山搬回自己家后院了吗?姐姐我纵横资本市场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这么……这么优雅又残暴的收割!”
她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发自内心的愉悦,仿佛这场胜利她也亲身参与其中。
“赵家这次,恐怕连底裤都要赔掉了。我听说赵鸿利那个老家伙,今天下午在家里直接砸了一套价值千万的汝窑茶具。啧啧,那可是古董啊,真可惜。”
严景行用叉子搅动着开始变软的面条,声音平淡地听不出情绪:“碎了的瓷器,才最接近它原本的泥土。”
“哈,又是你这套歪理。”苏媚在那头笑得花枝乱颤,“说吧,我的大赢家,下一步准备做什么?买个小岛?还是去月球上刻个‘到此一游’?你现在的钱,足够你干任何疯狂的事情了。”
“我在等。”
“等什么?等赵家给你递降书吗?我怕他们现在只想给你递炸弹。”
“等他们犯下一个,无法挽回的错误。”严景行吸溜了一口面条,滚烫的汤汁让他微微眯起了眼。
就在这时,他面前一块负责监控全市场异动的副屏上,一抹不起眼的红色警示,悄然亮起。
那不是剧烈的、代表崩盘的警报,而是一种持续的、高频的闪烁,像一个垂死之人的心电图,在正常范围内,做着最后的、绝望的挣扎。
严景行的眼神瞬间凝固。
发出警示的,是国债期货市场。
更准确地说,是十年期国债期货(t合约)的跨期套利模型。
“怎么了?小学弟?怎么不说话了?被姐姐的美妙声音迷住了?”苏媚在电话那头调侃道。
“有点事,先挂了。”
严景行不给苏媚任何反应的时间,直接切断了通话。他的全部心神,都被那块屏幕牢牢吸住。
国债期货的跨期套利,是金融市场里一种相对“安稳”的玩法。它赌的不是涨跌,而是两个不同月份合约之间的价差(Spread)会回归到一个合理区间。比如,用t2312合约和t2403合约构建一个组合,一个做多,一个做空,只要它们的价差从异常回归正常,套利者就能赚取其中微薄但稳定的利润。
这种策略,是无数机构、量化基金的“压舱石”,因为国债的信誉是国家背书,其价差的波动模型在历史上看,稳定得像数学公式。
但此刻,严景行的“记忆宫殿”里,这个本该平稳如镜的价差模型,正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撕裂景象。
代表t2312和t2403合约价差的那条曲线,在过去的一个小时里,像被两只无形的巨手抓住两端,朝着相反的方向疯狂拉扯。价差非但没有收敛,反而以一种违反金融学基本原理的方式,突破了历史极值,并且还在不断扩大。
“杂音……”严景行喃喃自语。
这和他在铁矿石市场发现的“幽灵库存”异曲同工。当所有人都习以为常的规律被打破时,背后必然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篡改规则。
他的意识沉入“记忆宫殿”,关于国债期货的所有实时交易数据、订单簿、资金流向,化作亿万条光带,在他脑海中飞速穿梭、重组。
他“看”到了。
在价差曲线被撕裂的每一个关键节点上,都出现了大量来自不同席位、看似毫无关联的买单和卖单。这些单子,下的时机、数量都极其刁钻,它们的目的不是成交,而是像楔子一样,死死地钉在买一和卖一的位置上,强行将价差撑开。
而在另一端,那些遵循传统模型,试图让价差收敛的套利盘,则像撞上了一堵无形的高墙,他们的每一笔反向操作,都被更庞大的资金瞬间吞没。
市场上的哀嚎声已经响起。
“疯了!价差怎么还在扩大?我的模型爆了!”
“保证金不够了!快平仓!快!”
“谁在对面?这是不要命了吗?他在攻击整个市场的共识!”
无数依赖这套稳定策略的机构,此刻正面临着一场突如其来的保证金危机。他们的杠杆很高,因为他们相信模型不会出错。但现在,模型错了,或者说,有人用远超模型的暴力,强行让模型“错了”。
保证金不足的警报,像催命符一样在各大机构的交易室里响起。为了避免被强制平仓,他们只有一个选择:不计成本地砍掉自己的头寸。
而他们的每一次砍仓,都会进一步加剧价差的扩大,形成一个死亡螺旋。
“原来如此。”严景行靠在椅背上,眼中那片冰冷的湖面,终于泛起了一丝涟漪。
赵家。
在股市、LpG期货、铁矿石期货接连惨败,资金链濒临断裂之后,他们选择了最疯狂,也最恶毒的一招。
他们不再去构建什么复杂的“逼仓”计划,也不再去伪造什么宏观数据。他们选择了金融市场里最原始、最血腥的玩法——利用自己残存的资金优势,在一个相对小众但杠杆极高的领域,通过暴力手段,制造一场局部的流动性危机,然后像秃鹫一样,去啃食那些被强制平仓者的尸体。
这是一种自杀式的攻击。因为强行撕裂价差,他们自己也要承受巨大的浮亏。但他们赌的是,那些套利机构会比他们先死。只要能把对手的保证金打穿,逼迫他们“割肉”,那么赵家就能在对手的尸体上,把所有的亏损都赚回来,甚至大赚一笔。
这是一场比谁更能“熬”的死亡游戏。
严景行的“超算大脑”顺着那些攻击性订单的来源,迅速在赵家的关系网中进行匹配。很快,几个隐藏在券商资管计划和信托产品背后的账户,被高亮标记了出来。这些账户的实际控制人,都指向了赵家旁系的几个核心成员。
拼图,完成了。
赵家已经疯了。他们像一头被逼到悬崖边的野兽,不再考虑退路,只想在坠落前,拉上更多的垫背者。
而那些被攻击的套利机构中,不乏一些刚刚在国债期货市场因为模仿“磐石资本”而小有斩获,从而加大了杠杆和头寸的“学徒”。
赵家在用这种方式,向那个击败他们的“磐石资本”,进行一场歇斯底里的报复。
严景行端起那碗已经有些凉了的泡面,吃完了最后一口,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他擦了擦嘴,仿佛刚刚结束的,只是一场寻常的晚餐。
他重新坐回屏幕前,看着那条还在不断被撕裂的价差曲线,看着那些在死亡螺旋中挣扎的机构。
他本可以袖手旁观,看着赵家在疯狂的赌博中,和那些无辜的套利者同归于尽。
但他没有。
因为他看到了一个更好的,将赵家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的机会。
他调出了“磐石资本”的交易终端,那里面,刚刚从铁矿石市场凯旋而归的资金,如同一头沉睡的深海巨兽,安静地蛰伏着。
赵家想用暴力打破规则?
严景行的嘴角,勾起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
那是因为,他们还没有见识过,什么才是真正的,绝对的暴力。
他活动了一下手指,指关节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响声,像是即将奏响的乐章前,指挥家敲响了指挥棒。
ps:拥有了近乎无限弹药的严景行,将如何介入这场国债期货的绞杀战?是成为拯救市场的“白衣骑士”,还是化身更高级的掠食者,将赵家连同他们的猎物一起吞噬?一场关于“暴力”美学的对决,即将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