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筹谋许久、各方势力虎视眈眈的货,他竟然就这么轻飘飘一句话,随口说了出来?
没有条件,没有要挟,甚至没有半分迟疑,这太反常了,反常到让她心底发慌。
林玉书没有重复,也没有多余的解释。
他撑着椅子扶手,缓缓起身,身形还有几分因海水浸泡而带来的虚浮,却依旧挺拔如松,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意。
他整理了一下凌乱的领口,转身便要往外走。
“你就这样给我了?”卡特猛地站起身,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惊疑。
甚至忘了维持平日里的冷静与狠厉,“林玉书,你别耍花样!那批货是什么分量,你我都清楚,你不可能就这么轻易交出来!”
林玉书脚步未停,也没有回头,像是没听见她的质问,背影在显得格外孤冷,带着一种破釜沉舟后的漠然。
漆黑的瞳孔里,映不出半点光亮。
他所有的地下产业,那些盘根错节、见不得光的生意,那些能让他在道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资本。
早已全部移交、封停,换成了干净的资产,悄悄存进了罗忆的账户里。
他知道,罗忆不会想在火光血腥尔虞我诈的地下世界里生活的。
她不该看见人性的肮脏与卑劣,更不该为他的恩怨所累。
所以在他决定不顾一切杀了钟离鲜时,就给罗忆准备了后路。
一辈子衣食无忧,一辈子光鲜亮丽,便是他这个“哥哥”为她能做的。
卡特看着林玉书决绝离去的背影,久久没有动弹。
指尖摩挲着冰凉的桌面,眼底翻涌着惊疑、算计与不甘。
林玉书的反常太过刺眼,轻易交出货物地址,不设任何条件,不图任何回报,这根本不是那个在道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睚眦必报的疯狗。
这里面一定有诈,可那批货的诱惑,实在太大了,大到让她愿意赌上一把。
她沉默了良久,眼底闪过一丝狠厉的决绝。
抬手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洛克,立刻带几个人,去枫林路15号地下仓库,仔细查清楚,货是不是在那里,注意隐蔽,别打草惊蛇。”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恭敬的应答,卡特挂断电话,靠在沙发上,目光沉沉地望向门口,勾起孤注一掷的笑。
道上混的,本就是在刀尖上讨生活,富贵险中求,有些东西,值得赌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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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临城下,四处围剿的时刻。
雷达丁湾最繁华最高耸的大楼却一片宁静。
梵音还没醒。
那三股强大力量的剧烈冲击,耗尽了她所有力气,让她陷入沉沉昏睡,但那滚烫的身体,已恢复了几分安稳的微凉。
钟离风华叼着一支烟,斜倚在阳台栏杆上,身前是一望无际的蔚蓝大海。
阳光铺洒在海面,碎金般波光粼粼,海鸥舒展翅膀在水面低空盘旋,清越的鸣叫被海风揉碎,撒向大海。
海风吹起他的黑发与衣摆,猎猎翻飞间,他身形孤挺,眉眼浸着几分冷冽。
整个人像一幅帧定格的画,唯美中藏着致命的艺术感。
钟离风华吸了口烟,烟雾从薄唇间漫出,混着咸湿的海风散在空气里。
他指尖一松。
嘀,刺耳的电子音突然响了,猩红的数字在心底角落亮起。
23: 59:59
烟蒂携着一点微弱的星火,悠悠坠向楼下,转瞬便消失了。
他垂着眼,目光落在那烟蒂消失的方向,看了好久后,缓缓抬头。
孤注一掷的偏执与破釜沉舟的疯狂,尽数聚集于他眼底,翻涌着灼人的光。
他向来爱赌。
上天似乎也是偏爱他,他几乎没有输过。
他眼底的疯狂渐渐沉淀为凌厉,迎着海风,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那这次,他当然也只会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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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八点。
倒计时:19:27:36。
地下最后一层,海底囚牢。
潮湿的咸腥气裹着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墙壁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映着头顶昏暗的灯光,泛着幽光。
突然,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划破死寂,“啊!!”
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极致的痛苦,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反复回响,最后消散在潮湿的空气里。
沈斯年已经瘦到脸颊凹陷,颧骨高高凸起,眼窝深陷成两片阴影,没有一丁点桀骜高高在上的气质,整个人枯槁得像一截被遗弃在海底的朽木。
他呆坐在冰冷的地面上,脊背佝偻着,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连嘴唇都泛着死灰般的颜色。
鲜血如同开闸的洪水,从他的肩膀处汹涌而出,在身下蔓延开一片刺目的暗红。
两道粗重的玄铁锁链穿透了他的肩胛骨,冰冷的锁身死死嵌在血肉之中,每动一下,都是钻心刺骨的剧痛。
玻璃窗后的鲨鱼闻到这股浓烈的血腥味,眼底翻涌着嗜血的狂躁,庞大的身躯狠狠撞向厚重的玻璃。
沉闷的撞击声接连响起,震得囚牢顶部的水珠簌簌坠落,地面也随之颤动,弥漫的血腥气愈发浓烈。
而立于他面前的钟离鲜,并未因为地面抖动而晃动,身形挺拔优雅,与这肮脏血腥的囚牢格格不入。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沈斯年,满是的漠然与轻蔑,像是在看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
他从来看不上沈斯年,这样的男人除了是沈颂年的弟弟外,似乎什么都算不上。
连动手杀了他,钟离鲜都觉得脏手。
可是,沈颂年的弟弟,这几个字却是好玩的。
那么爱自己弟弟的沈颂年,毫不犹豫放弃暗线的沈颂年,看到弟弟被穿透身体,鲜血淋漓的模样会是什么感觉。
钟离鲜舔了舔唇角,眼底浮起几分病态的趣味,眉梢微挑,那一定很有意思。
痛到极致的沈斯年忽然张口,声音凶狠嘶哑得如同破锣,“有本事就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