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气冲上来的时候，我正抓着那只光点的手。
它没散。
反而顺着掌心钻进皮肤，像一根烧红的针扎进血管。我咬牙没松手，那股热流直冲脑门，眼前炸开一片白光。
就在这时候，铁箱喷出的气体突然分了叉。
一缕金，一缕黑，像是早有预谋。金色的扑向林晚秋，黑色的缠住我。它们不是飘过去的，是“跳”过去的，速度快得不像气体，倒像是两条活蛇。
林晚秋闷哼一声，整个人往后仰。她靠在墙上，手指抠进砖缝，指节泛白。她的白大褂开始发烫，边缘卷曲，金光从衣服里渗出来，像是要烧穿她的身体。
我也好不到哪去。
黑色气体钻进鼻腔，喉咙像被砂纸磨过。一股陌生的记忆猛地撞进来——我看见自己站在手术台前，手里拿着刀，刀尖对着一个女人的心脏。她睁着眼，嘴唇动了动，喊的是我的名字。
可那不是我妈。
是我自己。
画面一闪，又变成林晚秋躺在焚化炉前，火焰已经舔到她的脚踝。她没哭，只是看着我，说：“你终于来了。”
我甩头，想把这些东西赶出去。
但疼还在。
这说明不是幻觉。
我低头看还握着的那只光点手，残影还没消。我把它按在胸口，正好压住心跳的位置。
“如果这些都是假的，那我现在就不该觉得痛。”
我说出口，声音哑得不像自己的。
林晚秋抬起头，眼角抽搐了一下。
“你也看到了？”她问。
“你杀我那次？”
“还有你杀你妈那次。”
我们俩同时沉默。
这些画面太真了，真得像是我们亲身经历过的。可我知道不对劲。我妈死的时候我才八岁，根本不可能拿刀杀人。而林晚秋……她明明一直在我身边。
除非——这些记忆本来就不属于我们，而是被塞进来的。
我伸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她没躲。
脉搏跳得很乱，和我的节奏完全不一样。我盯着她的眼睛，“别信你看到的画面，信心跳。”
她没说话，但也没挣开。
我把她的手贴在自己左胸，然后闭眼。
一开始还是乱的。三秒后，她的脉搏开始变慢，我的变快。第四秒，两股跳动渐渐靠拢。第五秒，几乎同步。
就在那一瞬间，脑子里的混乱画面突然分开了。
像有人拿剪刀把一团乱线剪成两段。
一段属于我，一段属于她。
而中间，浮现出第三段——我们都没见过，却都熟悉的地方。
1985年3月17日，清源计划产房。
灯光很暗，墙上挂着老式钟表，指针停在凌晨两点十七分。程砚穿着白大褂站在中央，手里拿着一把闪着蓝光的剪刀。他面前是两个婴儿，躺在分开的保温箱里。
其中一个右肩上有块孢子形状的胎记，另一个没有。
他低头看了眼记录本，轻声说：“一个活着，一个被遗忘。”
然后他动手了。
剪刀划过空气，一道光闪过。两个婴儿身上的胎记位置变了。原本有胎记的那个没了，原本没有的那个出现了。
做完这一切，他把编号为“07”的婴儿放进左边保温箱，盖上标签：**陈默**。
右边那个贴上标签：**实验体b-19**。
也就是林晚秋。
我睁眼的时候，手还在她手腕上。
她也在看我，脸色发白。
“所以……我不是人？”她声音有点抖，“我只是个被换掉的失败品？”
“你不是失败品。”我说，“你是被选中的人。”
“可标签上写的是‘实验体’。”
“写标签的人是个疯子。”
她摇头，往后退了一步，肩膀撞到墙。她的数据态开始不稳定，边缘像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一样闪烁。金光越来越弱，像是随时会熄。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
系统一直在清除觉醒者。而她，从出生起就是“不该存在”的那个。连名字都是后来编的，身份是伪造的，记忆是拼凑的。她比谁都像“假货”。
但我不能让她这么想。
我撕开校服领口，露出右肩。
孢子胎记正在融化，像蜡烛受热，边缘滴下黑色液体。那东西不是纹身，也不是皮肤病，它是活的，在我皮肤底下蠕动。
“你看这个。”我说，“它每天都在吃我。疼吗？疼。痒吗？也痒。但它存在，我就知道我不是程序生成的。”
我抓住她的手，直接按在我肩上。
“你摸到了吗？温度，跳动，还有这股恶心的滑腻感。这些都是真的。”
她没动。
我又拉她另一只手，放在自己心脏位置。
“你说你是假的，那你告诉我，这心跳震得你手发麻，算不算假？你刚才疼得抠墙，指甲都断了，那一下算不算假？”
她终于抬头看我。
眼睛红了。
第一滴眼泪落下来的时候，正好砸在我手背上。温的，带着一点金光。
就在那一刻，她体内的金色气体彻底融入，我的黑色气体也沉入经脉。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咔的一声接上了。
不是逻辑链，是感觉。
我突然知道她在想什么。
不是读心，是共鸣。
就像两个收音机调到了同一个频道。
我们没说话，但都知道对方明白了。
原来我们不是谁替代谁。
我们是同一次实验的两个结果，同一场骗局里的两个幸存者。他们以为换掉胎记就能决定命运，但他们忘了——心跳不会骗人。
胎记可以伪造，标签可以更改，但两个婴儿在子宫里握过手这件事，早就写进了基因。
铁箱深处传来声音。
是母亲。
“活下去，带着我的……”
话没说完，箱体猛地一震。
金黑两股气体在内部爆炸，形成冲击波直冲而出。我和林晚秋同时被掀飞，我撞上左侧墙壁，耳朵嗡的一声，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流下来。
我抬手一抹，是血。
右手还伸着，朝着她那边。
她半边身子陷进右侧墙体，白大褂破了口，金光微弱，但没灭。她的左手蜷着，像是还抓着刚才我给她的温度。
铁箱的蓝光变成了暗红，开口扩大了一圈，底部那行“清源计划·终试”的字闪了三下，然后消失。
四周安静了。
可我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变了。
不是环境，是我们。
我和她之间多了一条看不见的线，连着心脏，连着记忆，连着那些本该被抹掉的疼痛。
我撑着地想站起来，左耳还在响，视线有点晃。
就在这时，林晚秋动了。
她抬起右手，指尖在空中轻轻画了个符号。
我没看清是什么，但脑子里突然跳出一段信息——那是《三体》里质子展开的公式。
她什么时候学会的？
她没解释，只是看着我，嘴唇动了动。
我想听她说什么。
但她刚张嘴，铁箱底部又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