枢密院与内阁的架子搭了起来,核心人员也已就位,但威尔深知,空有机构而无严密、高效的运作流程,一切仍是空谈。他必须在最短时间内,让这套脱胎于东方古老智慧、却嫁接于苏格兰现实的新制度,真正运转起来,成为王国名副其实的神经中枢。
因此,在任命下达后的第一次正式内阁会议上,威尔亲临位于王宫一侧、刚刚整修完毕的内阁议事堂。这里不再有御前会议时那么多旁听的贵族,只有内阁首辅老莫顿、次辅艾伦·莫顿,以及另外几位被遴选的阁员。气氛严肃而专注。
威尔没有坐在高高在上的主位,而是与阁臣们同坐于一张巨大的长条橡木桌旁,桌上已经堆放了来自各部、各郡的数十份奏报和请愿文书。
“机构已立,今日便需定下规矩。”威尔开门见山,指向那堆文书,“以往御前会议,事无巨细,皆需当众讨论,众说纷纭,效率低下,且易受无关因素干扰。自今日起,内阁处理政务,需依新制。”
他拿起一份关于请求拨款修缮某段北方商路的奏报,作为范例。
“譬如此事,”威尔道,“首先,由负责工程、度支的相关阁员负责,比如艾伦,你先看。你需根据王国财政状况、此路重要性、修缮所需人工物料,进行评估,提出初步意见:是准,是驳,或是部分批准,款项几何,由何处支应。将此意见,以简明文字,书写于一纸签条之上,附于奏报原件之前。此即为‘票拟’。”
艾伦立刻领会,点头道:“臣明白。便是由熟悉该事务之臣工,先拿出专业方案,而非所有人一拥而上,空泛议论。”
“正是。”威尔赞许道,“所有奏报,皆依其内容,由相应职司的阁员先行票拟。若涉及多个衙门,则相关阁员需先行协商,达成一致意见后再行票拟,若意见相左,则将不同方案一并附上。”
他看向老莫顿:“所有经过票拟的奏报,最终汇总至首辅处。首辅之责,在于通览全局,审度权衡,核查票拟意见是否合理,是否符合王国大政方针,不同衙门之间的票拟有无矛盾冲突。首辅可赞同某一票拟,亦可提出不同意见,或认为此事重大,需提请更多阁臣商议,甚至提请召开内阁扩大会议,或直接呈报于我。”
老莫顿神色凝重,缓缓颔首。他明白,首辅这个位置,关键不在于事事亲力亲为地票拟,而在于“审”与“衡”,是政务流程中承上启下的最关键一环。
“最后一步,”威尔的声音加重,目光扫过众人,“所有经过首辅审阅、附有票拟的奏报,最终将呈送至我的案头,由我披阅,最终裁定。我或以朱红笔,在票拟签条上写下‘如拟’、‘准奏’,或写下不同意见,甚至直接否决,发回重议。此即为‘批红’。”
他拿起一支特意制备的、蘸有朱砂的鹅毛笔,在虚空中做了一个批写的动作。
“唯有经过我朱批的奏报,方可成为正式法令或执行依据,发回相关衙门执行。内阁需另设专人,登记所有奏报之流转、票拟内容及最终朱批结果,归档备查。”
这一套流程,由阁员票拟、首辅审核、国王批红,完整的被威尔清晰地勾勒出来。阁臣们都是精明干练之人,立刻意识到这其中蕴含的巨大变化。
这不仅仅是效率的提升,更是权力的重新分配与集中。事务由最熟悉的人提出初步方案,减少了外行指导内行的弊端,明确了阁员、首辅、国王的三级决策权限,权责清晰。最终裁定权,通过“批红”这一象征性极强的仪式,牢牢掌握在国王一人手中,内阁拥有建议权和执行权,但决策权,至高无上地归属于王权。
“诸位可明白?”威尔放下朱笔,问道。
“臣等明白!”阁臣们齐声应答,声音中带着对新制度的敬畏与适应它的决心。
随后的几天,内阁便在摸索中开始实践这套新流程。起初难免生疏,票拟意见不够精准,首辅老莫顿审阅得格外仔细,有时还需召集小范围讨论。
但很快,效率的提升便显现出来,大量常规性、事务性的工作在内阁层面就得到了快速处理,只有真正重要或存在争议的事项,才会随着附有详细票拟意见的奏报,送到威尔的书房。
威尔也迅速适应了“批红”的角色。他往往在深夜处理这些文件,朱笔或圈或点,或写下简短的批示。他发现,有了内阁专业的票拟作为基础,他决策的速度和准确性都大大提高,可以从更高、更战略的层面思考问题,而不用陷入具体事务的泥沼。
当然,并非所有旧贵族都甘于被排除在这个新流程之外。偶尔仍有贵族试图绕过内阁,以私人名义或通过旧渠道直接向威尔呈递请愿,但都被威尔以“依制办理,交由内阁票拟”为由,毫不客气地挡了回去,这进一步强化了内阁的权威和新流程的不可挑战性。
“票拟”与“批红”,这两个来自东方的词汇,伴随着一套全新的行政运作机制,开始在苏格兰最高权力层扎根。
它像一套精密的齿轮,开始驱动王国这架庞大的机器,向着威尔所设定的集权与高效的方向,稳步前行。而威尔,则稳坐于这台机器的控制核心,通过手中那支朱笔,将自己的意志,清晰地烙印在王国发展的每一个关键节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