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9月的深圳，暴雨冲刷着蛇口工业区铁皮厂房的彩钢瓦。陆文婷的白大褂下摆沾满显影液，在机械实验室的水泥地上拖出蜿蜒的蓝黑色痕迹。她面前的东德机床上，三枚从莱卡相机暗格取出的微型齿轮正躺在苏联技术手册封面上，泛着冷硬的昭和年号。
这是东京机床协会的防伪标识。齐铁军用镊子尖挑起齿轮，日光灯下能看到齿廓处0.1毫米的逆向斜角，日本人在图纸上做手脚，就是要让仿制品提前报废。
窗外闪过赵红英的红裙身影，她正带着港方律师冒雨赶往码头。沈雪梅的铝饭盒突然作响，盒盖内侧凝结的重金属结晶在潮湿空气里剥落，掉在松下设备的验收报告上。
陆文婷突然抓起手摇计算器，将齿轮参数输入时，老式液晶屏突然闪烁起来。凹纹加工需要负角度铣刀，我们的东德机床做不到...她俄语混着中文的喃喃自语被雷声打断，铅笔在图纸上划出条尖锐的折线。
齐铁军转身从工具柜底层抽出个油纸包，展开是七枚越战缴获的美制铣刀。当年在法卡山，我们用这个改造过迫击炮支架。刀尖的钨钢光泽与窗外闪电重合，在墙面投下蛛网般的阴影。
实验室的门被猛力推开，赵红英的高跟鞋跟卡进门缝。船王要提前验货！她甩着湿透的合同副本，附录页的钢笔字被雨水晕成紫荆花瓣，日本人把我们的密封技术注册了临时专利！
沈雪梅突然用护士剪刀撬开松下设备的润滑箱，沾满油污的棉球在饭盒里燃起幽蓝火焰。他们的冷却液含有机锡添加剂。火焰映亮她眼角的细纹，这东西挥发后，会让操作工手指神经麻痹。
暴雨敲打屋顶的声音忽然变得规律，陆文婷贴在机床导轨上的听诊器传来异响。她快速绘制震动波形图，铅笔突然在某个频率点折断——正是微型齿轮的共振频率。
把合同第四章翻到背面。齐铁军突然用砂纸打磨美制铣刀，看油墨透印的痕迹。赵红英对着日光灯细看，隐约可见技术转让字样下藏着五年排他条款的英文水印。
实验室的老式示波器突然跳频，沈雪梅沾着结晶粉的手指无意触到探头。屏幕上的正弦波突然裂变成锯齿状，与陆文婷绘制的震动波纹完美重合。
用美制铣刀加工反向齿槽，再用我们的密封技术补偿精度损失。齐铁军将改造方案拍在合同上，震落沈雪梅头发里的重金属结晶，告诉船王，要专利还是要万吨轮的传动轴！
码头方向传来汽笛长鸣，盖过实验室的纷乱。陆文婷的莱卡相机突然自动过片，她低头查看时，发现取景框里映出赵红英手提包中的东芝技术报告——正是松下设备的设计缺陷分析。
暴雨渐歇时，沈雪梅独自站在医疗站窗前。铝饭盒里的蓝色火焰渐渐熄灭，凝成个齿轮形状的灰烬。楼下传来齐铁军用砂轮打磨铣刀的声响，每一声都精准卡在赵红英与港商谈判的节奏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