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在索伦力量恢复之前,牢牢盯住这个南方来的年轻领主,寻找他的破绽,为下一次必然到来的雷霆一击,做好准备。
当然,作为索伦部族的大首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索伦大军虽然勇猛善战,在正面战场上几乎所向披靡,卡恩福德是唯一的例外,但其内部却存在着一个致命的软肋,就是内政的极度落后与混乱。
索伦人起源于北方苦寒草原,崇尚勇武,劫掠成性,习惯于以战养战。
对于如何治理庞大的占领区,如何发展可持续的经济,如何安抚和有效利用被征服的人口,他们的知识和经验几乎为零。
除了少数几个大部落的核心城镇有简陋的管理体系外,大部分地区仍停留在原始的部落分治和粗暴掠夺的阶段。
基层管理人才极度匮乏,导致占领区反抗不断,资源利用率低下,难以将劫掠来的财富转化为持久的战争潜力。
这次南征,虽然最终在卡恩福德折戟,但前期横扫金雀花北境各领地时,也俘获了大量的金雀花王国官员,从掌管钱粮税赋的文职书记官、精通律法的法官,到熟悉城防工事建造的工程师、甚至包括一些被迫投降的中低层贵族和骑士。
这些人,在哈拉尔德眼中,原本只是可以换取赎金或充作奴隶的“战利品”。
但现在,卡恩福德的教训让他幡然醒悟。
仅仅依靠索伦人自己的蛮勇,或许可以赢得一场场战斗,但无法赢得一场持久的战争,更无法建立和巩固一个强大的帝国,他需要这些“战利品”头脑里的知识和经验。
“我们索伦人擅长破坏和征服,但建设和治理……我们需要老师。”哈拉尔德对身旁的亲信将领坦言,语气中带着一种务实的冷酷,“让我们自己的人从头学起,太慢了,而现成的老师,就在我们手里。”
他深知启用降臣的风险,忠诚问题首当其冲。但他有绝对的自信能够掌控他们。
索伦人的刀锋是最终的威慑,而给予这些降臣远超在金雀花王国时的地位、财富和权力,则是更有效的笼络手段。
在生存和利益的抉择面前,他有把握让这些聪明人做出“正确”的选择,甚至比某些心怀鬼胎的本族首领更加“忠诚”。
哈拉尔对身旁的亲兵沉声道:“传令,立刻将我们俘获的所有金雀花官员,按照其原本身份和才能,分门别类整理出名册,我要亲自召见他们。”
“是,大首领!”亲兵队长凛然应命。
在象征着最高权力的首领大厅内,气氛凝重而压抑。
哈拉尔德高踞于一张铺着完整雪熊皮的巨大石座之上,冰冷的目光俯视着下方。
十几名被挑选出来的、原金雀花王国的降臣,在索伦精锐武士的押送下,步履蹒跚地走入这座充满蛮荒气息的大厅。
这些往日里在关内或许也曾是一方人物的官员们,此刻却显得无比卑微和惊恐。
他们甚至不敢抬头直视哈拉尔德,刚一进入大厅,便在领头一名原伯爵书记官的带领下,齐刷刷地跪倒在地,将额头紧紧贴在冰冷粗糙的石板地面上,发出杂乱的、带着颤音的呼喊:“罪臣……叩见大首领!”
哈拉尔德的目光缓缓扫过这群匍匐在地的身影,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满意弧度。
他首先注意到的是他们光秃秃的脑袋,所有人的头发都被剃得精光,露出青色的头皮,这是索伦人对待重要俘虏和表示臣服的标志,意味着与过去身份的彻底割裂。
其次,是他们身上穿着的服饰,原本象征金雀花身份和地位的丝绸锦袍早已被剥夺,换上了索伦风格的衣物。
这些衣物大多由粗糙的毛皮、鞣制不佳的皮革和厚实的土布缝制而成,样式简陋,色彩单调,搭配混乱,充满了游牧民族刚从兽皮阶段进化而来的拙劣模仿痕迹,在金雀花人看来可谓奇丑无比。
但此刻穿在这些降臣身上,却是一种屈从和新身份的无声宣告。
对于“剃发易服”这项命令,哈拉尔德执行得毫不留情。
他深知,摧毁一个人固有的文化象征和骄傲,是使其精神臣服的第一步,而从眼前这群人温顺惶恐的姿态来看,这一步效果显着。
跪在地上的这十几人,身份涵盖颇广,有精通钱粮税赋、文书管理的原伯爵领书记官,有熟悉律法审判的法官,有擅长筑城修路的工程师,甚至还有几名在边境冲突中被迫投降的低级贵族和骑士。
他们共同的特点,就是都具备治理地方、管理民众的实务经验,正是目前的索伦部族最急需的人才。
“都起来吧。”哈拉尔德开口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他的声音并非想象中蛮族首领的粗野咆哮,反而带着一种刻意放缓的、略显低沉却清晰的语调,甚至透着一丝不合时宜的温和,“赐座。”
跪伏的降臣们闻言,身体皆是一颤,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们战战兢兢地抬起头,互相交换着惊疑不定的眼神,在索伦武士无声的示意下,才敢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挪到大厅两侧摆放着的、简陋的木墩或石墩旁,半个屁股虚坐着,腰杆挺得笔直,依旧不敢完全放松。
哈拉尔德将他们的惶恐和惊讶尽收眼底,继续用那种平缓却带着无形压力的语气说道:“诸位,不必过于拘谨,你们都是金雀花王国选拔出来的能臣干吏,各有专长。”
“此番兵败被俘,丧失家园故土,并非尔等不尽职守、不效死力之过。”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语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公允评价,“实在是金雀花国王昏聩无能,朝廷腐败,赏罚不明,以致天怒人怨,招致今日之败局,你们,已经尽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