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卡尔的搀扶和轻声解说下,艾琳夫人缓缓登上了通往山上城堡的甬道。
这条陡峭的石阶路两侧,依然能清晰地看到激烈战斗留下的痕迹,墙壁上密布着刀劈斧凿的印痕和干涸发黑的污迹,一些地方的石块有明显的破损和修补迹象。
空气中似乎还隐约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混合了硝烟和铁锈的气息。
艾琳夫人的心不由得揪紧了,她紧紧抓着儿子的手臂,声音带着担忧:“这里…当时一定很危险吧?”
卡尔感受到母亲的紧张,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道:“妈,别担心,这里确实打过几场硬仗,但您看,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这条甬道是我们精心设计的防御陷阱的一部分,当初就在这里,我们给了冲上来的索伦人一个狠狠的教训,让他们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听到儿子语气中的自信甚至带着一丝自豪,艾琳夫人稍稍安心,但目光依旧充满了怜惜。
登上山顶平台,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城堡的外墙。
有一段城墙明显是后来重建的,石料的颜色和砌法与老墙不同,虽然坚固,但看上去还是有些刺眼。
艾琳夫人担忧地看向儿子,卡尔立刻明白了她的心思,他双手轻轻按住母亲的肩膀,带着她继续往里走,一边走一边解释道:“外墙是被索伦人的投石车砸塌了一段,不过我们已经修好了,而且比以前更结实,走吧,妈妈,里面才是我们生活的地方。”
走进内城,环境终于有了变化。
城堡内原本拥挤杂乱、给奴隶居住的低矮半地穴式房屋已经被全部拆除,视野开阔了许多。
现在只有沿着内城墙根修建了一排排相对整齐的木石结构的小屋,供必要的仆人和轮值士兵居住。
大部分空地都留作了训练场和草坪,虽然简陋,但显得井然有序,也比山下的窝棚区干净清爽得多。
看到这番景象,艾琳夫人紧绷的神经才真正放松了一些,轻轻舒了口气。
最后,艾琳夫人在卡尔的引领下,缓缓走进了卡恩福德城堡的核心,主堡。
尽管一路上已经目睹了不少战火留下的创伤,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她踏入略显昏暗的领主大厅时,目光还是不由自主地被那些触目惊心的痕迹所深深吸引,心脏再次揪紧。
墙壁上,有几道巨大的、如同蜈蚣般狰狞的裂缝,虽然已经用粗糙的石块和灰泥进行了勉强的填补,但依旧清晰可见,诉说着曾经承受的巨大冲击力。
天花板上,也有几处明显的破损和凹陷,用厚实的木板临时封堵着,防止碎石掉落。
地面上,尽管经过了反复的清洗和打扫,但在一些石板的接缝处和角落里,依旧能看到一些洗刷不掉的、呈现深褐色的可疑污渍。
整个大厅里,似乎还隐隐约约地残留着一丝难以散去的、混合了硝烟、血腥和潮湿霉变的气息。
艾琳夫人不由自主地走到一面墙壁前,伸出戴着丝绒手套的手,指尖轻轻拂过那道粗糙而冰冷的修补痕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低声问道:“这些…这些伤痕,都是…都是战斗时留下的吧?”
卡尔静静地站在母亲身边,目光平静地扫过这些他早已习以为常的痕迹,仿佛在看着一段已经过去的、惊心动魄的历史。
他点了点头,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经历过生死后的沉稳:“是的,妈妈,这些主要是索伦人的火炮打的。”
“最危险的一次,一颗炮弹就砸在附近,差点就把这面承重墙给彻底砸穿了,如果当时真的塌了,恐怕整座主堡…都保不住。”
听到儿子用如此平静的语气讲述着当时命悬一线的危急情景,艾琳夫人猛地转过身,一把紧紧抓住儿子的手。
她的手心一片冰凉,眼中瞬间盈满了后怕和难以言喻的心疼,声音哽咽:“我的孩子,你当时…你当时该有多危险啊!妈妈在南方,每次听到北境传来的战报,心都要碎了!日夜都在为你担心!”
感受到母亲掌心传来的冰凉和话语中深沉的母爱,卡尔的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暖流。
他反手轻轻握住母亲冰冷的手,用自己掌心的温度温暖着她,脸上努力露出一个让她安心的笑容,安慰道:“都过去了,妈妈,您看,我不是好好的站在这里吗?”
“城堡守住了,我们都活下来了,这就是最好的结果,这些伤痕,就当是卡恩福德和我们成长的勋章吧。”
他顿了顿,环顾了一下大厅,语气变得坚定而充满希望:“而且,我相信,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能把这里修缮得更好,比过去更加坚固、更加温暖。”
艾琳夫人看着儿子坚毅的侧脸和眼中闪烁的光芒,心中的后怕渐渐被一种复杂的情绪所取代,有心痛,有骄傲,更有对儿子已然成长为一位真正领主的欣慰。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将儿子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艾琳夫人环顾着这间虽然宽敞却处处显露着破败与简陋的大厅,轻轻叹了口气。
语气中带着母亲特有的关切和一丝贵族对体面的本能要求:“孩子,妈妈知道你这里艰难,百废待兴,但是……至少,一些最基本的装饰和修缮总该要做吧?你马上就要和公主举行婚礼了,这里将是你们的新房和接待王室宾客的地方。”
“如果让公主和她的随从看到…看到未来驸马的城堡是这般光景,怕是…有失体统,也会让王室面上无光啊。”
一听到“婚礼”和“公主”这两个词,卡尔的心头立刻涌上一阵烦躁。
他还不知道该如何向母亲解释他与夏洛蒂之间那份无法割舍的感情,以及这桩婚姻背后的政治无奈,但他深知母亲的担忧是出于关爱和贵族家庭的考量,不便直接反驳。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郁结,走到母亲身边,轻轻扶着她的肩膀,让她在那张算是大厅里最像样子的高背椅上坐下,自己则拉过一张椅子坐在她身旁。
他握住母亲的手,目光诚恳地看着她,试图用道理说服她:“妈妈,您说的道理我都懂,但是,您也亲眼看到了,山脚下还住着数万连遮风挡雨的窝棚都算不上的流民,他们是卡恩福德的根基。”
卡尔的语气坚定起来:“我首先是他们的领主,然后才是公主的丈夫,我的责任,是首先要让我的领民能够活下去,并且尽快住上能遮风挡雨、像屯堡里那样的好房子。”
“而不是把眼下极其有限的金钱和人力,优先用在装饰城堡、搞面子工程上去迎合一位我甚至还不认识的公主,我认为,这是一个领主最基本的担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