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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书吧 >  人间小温 >   第46章 春寒

暮春的风,带着点被暖阳晒透后的倦怠,懒洋洋地从敞开的窗户挤进来,拨弄着书桌上那盆绿萝肥厚的叶片。叶片微颤,光影流转,像无声的叹息。唐御的目光无意识地追随着那片晃动的绿影,最终落回冰冷的电脑屏幕上。

屏幕里,是闻琦。像素构成的她,笑容依旧明媚得晃眼,背景是某个他从未踏足、此刻却在胃里翻搅起无尽憎恶的欧洲城市广场一角。灰白的鸽子群在陌生的石砖地上起落,翅膀扇动的节奏,仿佛嘲弄着他此刻死寂的心跳。这张照片,是她刚落地不久时发来的。那时,他还曾满心珍重地将它设成手机壁纸,指尖摩挲着冰冷的屏幕,仿佛这样就能穿透那上万公里的物理距离,触碰到她温热的肌肤。

记忆不受控地倒带,清晰得刺眼。

机场送别那天的画面,像淬了毒的幻灯片在脑中自动播放。他揉着她柔软如海藻的长发,鼻尖萦绕着她发间熟悉的、带着阳光味道的馨香,语气里是货真价实的纵容和期待:“去吧,多看看世界,长长见识,挺好的。” 彼时,他心中描绘的未来,清晰得如同一条笔直铺向天边的金色轨道——从本科懵懂青涩的牵手,到熬过毕业初入社会的兵荒马乱,相互扶持着在陌生的城市站稳脚跟。如今,她飞向大洋彼岸的名校读研,他则在国内稳步扎根工作。早已是两家父母口中“半订婚”的状态,心照不宣地默认着六月她毕业归国,便是水到渠成。他书桌最深处那个丝绒小盒里,静静躺着一枚早已选好的戒指,戒圈内侧甚至刻着两人名字的缩写。轨道尽头,是看得见的、温暖而踏实的烟火人间。周末去谁家吃饭,阳台该种什么花,甚至蜜月是去海边还是雪山,都在无数个相拥的夜晚被兴致勃勃地讨论过。那轨道,承载着沉甸甸的、名为“家”的承诺。

谁能想到,这看似坚不可摧的轨道,竟在短短半个月后,骤然扭曲变形,崩裂出深不见底的黑渊,将他连皮带骨地吞噬。

视频请求的铃声,就是在那天晚上突兀响起的,尖锐地划破了国内寻常晚饭后的宁静。唐御刚洗完碗,指尖还带着水汽,看到屏幕上跳动的“琦琦”,嘴角下意识地扬起一抹笑意。他接通,带着暖意唤她:“琦?”

屏幕那头的她,背景不再是喧闹的广场或校园,而是租住公寓里一盏造型奇特的落地灯。昏黄暧昧的光线,像舞台追光般勾勒着她姣好的轮廓。她的笑容还在,却像隔了一层冰冷、布满水汽的毛玻璃,失去了往日的清晰和温度。更让唐御心头一紧的,是她眼神里跳跃着一种全然陌生的、近乎亢奋的光芒,像发现了新大陆的探险者,带着不顾一切的危险气息。

“喂,御,”她的声音轻快得有些不自然,像在分享一个极其有趣的旅行见闻,“跟你说个事哦,这边的文化观念真的…太不一样了!特别开放,特别先进!我觉得挺有意思的,就…就试着下了个App……”

“什么App?”唐御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某种冰冷的、滑腻的预感,瞬间沿着脊椎骨缝缓慢而坚定地爬升,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空气似乎瞬间凝滞了,窗外的风声消失无踪,整个世界只剩下屏幕上她那张被暧昧光线笼罩的脸。

“就是…认识当地人的那种,”她顿了顿,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避开了他直直望过来的视线,手指无意识地卷着垂在肩头的一缕头发,仿佛那是她此刻唯一的锚点,“然后…认识了几个当地的朋友,”她的语速快了一点,“接触了几次…挺自然的,也就发生了。半个月吧,前后试了三个……” 那语气,平淡得如同在陈述晚餐吃了几道菜,或者试穿了哪几件新衣服。她甚至微微歪了歪头,似乎在斟酌更精准的、能表达她“探索”成果的词语。

一股浓烈的、铁锈般的腥甜猛地涌上唐御的喉咙口,被他用尽全身力气死死咽下,灼烧感却一路燎到心肺。胃袋像是被一只无形冰冷的大手狠狠攥紧、疯狂扭绞,剧烈的痉挛让他几乎弓起身子。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被滚烫的沙砾和碎玻璃彻底堵塞,发不出任何声音,连一丝呜咽都被死死扼杀。世界在瞬间失焦、失聪,只剩下屏幕里她开合的、涂抹着诱人光泽的嘴唇,和那残酷到荒谬绝伦的词语——“试了三个”。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精准地凿穿他构建了多年的信仰殿堂。

“所以,”她终于抬起眼,目光直直刺向他,那里面没有半分歉意,没有一丝愧疚,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如同实验室里剖析小白鼠般的冷静和客观,“我仔细感受过了,对比之后发现……你,可能真的…性张力不太够。”她微微蹙起精致的眉,仿佛在陈述一个经过严谨实验验证后、不容置疑的物理定律,“我们,还是算了吧。”

“啪嗒!”

一声轻响,在死寂得令人窒息的房间里炸开。是他握在手里、准备记录她归国倒计时的笔,失力掉落在光洁的木地板上。那声音,清脆得刺耳,像是对他过往所有甜蜜期待的最终审判。一股狂暴的力量瞬间冲垮了所有的麻木和震惊,唐御猛地抬手,用尽全身仅存的力气,狠狠按下了屏幕上的红色挂断键!动作之猛,几乎带倒了旁边的水杯。闻琦的脸,连同那些冰冷的、将他彻底碾碎的判决,瞬间消失在骤然暗下去的屏幕里,只留下一片吞噬一切的黑暗。

黑暗,浓稠得化不开的黑暗,瞬间吞噬了整个房间。

没有开灯。唐御直挺挺地坐在椅子上,身体僵硬得像一尊被瞬间抽空了所有支撑和灵魂的泥塑。身体深处某个维系着整个生命运转的核心,传来一声沉闷而巨大的碎裂声,仿佛宇宙的轴心在他胸腔里轰然折断。紧接着,那迟来的、足以毁灭一切的海啸般的剧痛,才带着毁灭性的力量轰然席卷全身。

不是尖锐的刺痛,是钝重的、无边无际的碾压感。从心脏最中央开始爆裂,瞬间蔓延到四肢百骸的每一寸神经末梢。每一次试图吸气,都带着浓重的铁锈味,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得如同擂鼓,疯狂撞击着脆弱的胸膛,仿佛下一秒就要破膛而出。喉咙被无形的巨手死死扼住,只能发出“嗬…嗬…”的、濒死般的、痛苦抽气声。视线彻底模糊,滚烫的液体决堤般汹涌而出,在脸上肆意横流,分不清是泪水还是别的什么,狼狈地滴落在手背和衣袖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从椅子上滑落,重重地摔在冰冷的地板上。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起来,像一条被狠狠抛上岸、徒劳挣扎的鱼,每一次痉挛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疼痛。手指深深抠进地毯粗糙的纤维里,指甲翻折的痛楚也浑然不觉,他只想抓住点什么,哪怕只是一根稻草,却只抓到了一片冰冷的、令人绝望的虚无空洞。窒息感一阵强过一阵,眼前阵阵发黑,五彩的噪点和旋转的黑暗交替吞噬着他的意识。眼泪混合着无法控制流出的涎水,在冰冷的地板上积了一小滩。那是一种彻头彻尾的、生理性的崩溃,仿佛灵魂被硬生生地从这具躯壳里撕扯、剥离、掏空,只留下这具在冰冷地狱里徒然痉挛、濒临解体的残骸。原来人真的可以哭到四肢百骸的力量被彻底抽干,哭到每一次呼吸都耗尽生命,哭到意识模糊、天旋地转,哭到以为自己会就此终结在这片无边无际的绝望黑暗里。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天空已经透出一种死寂的、毫无生气的灰白色。唐御像一具被彻底遗弃的空壳,瘫在冰冷刺骨的地板上,连挪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消失殆尽。眼泪似乎流干了,只剩下眼球干涩灼痛得像被砂纸打磨过。浑身骨头缝里都渗着刺骨的寒意,每一次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绵密如针扎的痛楚。意识是模糊的、漂浮的碎片,世界是倾斜的、颠倒的万花筒,只剩下一种被彻底碾碎后、深入骨髓的麻木。时间失去了意义,感官也迟钝了,只有地毯纤维冰冷的触感和自己沉重如破风箱的喘息声在死寂中回荡。

就在这片废墟般的死寂里,地板上那部屏幕碎裂的手机,那冰冷的光源,再一次固执地亮了起来。嗡嗡的震动声贴着冰冷的地板传来,微弱却清晰无比,像一把生了锈的钝锯,在一寸寸反复切割他已经脆弱不堪的神经。

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是“闻琦”。那两个简单的方块字,此刻却像烧红的烙铁,刺得他干涩灼痛的眼球生疼。

他死死地盯着它,如同盯着一条缓缓游弋而来、吐着猩红信子的毒蛇。震动持续着,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不知悔改的执着,一遍,又一遍。每一次震动,都像重锤砸在他紧绷的神经上。终于,在它不知第几次亮起、那嗡嗡声几乎要钻进他脑髓里时,一种源自废墟最深处的、冰冷的、如同火山熔岩般炽烈而纯粹的愤怒,猛地冲垮了麻木的堤坝!他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冰冷僵硬,带着一种近乎毁灭的决绝,划开了接听键。

“喂?”闻琦的声音传来,失去了昨夜那种冰冷的、带着亢奋的疏离感,裹上了一层刻意柔软的、带着浓浓疲惫的沙哑,甚至能清晰地听出一丝精心酝酿的哽咽,“……御?你…你还好吗?我昨晚…一夜没睡,想了很多很多……”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屏息等待他哪怕一丝的回应,但电话这头只有一片死寂的沉默,沉重得如同实质,死死压在电波的两端。

“我…我错了,”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刻意放大的、惹人怜惜的颤抖,像在背诵排练好的台词,“真的错了。我以为那种…那种很随意的短期关系会很刺激,很自由,像他们说的那样…是探索自我,是释放天性……可试过了才发现,根本不是那样!空虚,特别空虚……一点意思都没有,真的!”她吸了吸鼻子,声音里浸满了水汽,表演着深刻的懊悔,“那些感觉…太廉价了,像快餐。”

她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积攒更深的情绪,声音里的哽咽更明显了:“御…对比之后我才真正明白,还是你好…真的,只有你给我的感觉是安稳的,是踏实的,是…是家。”她终于抛出了那个她认为最具杀伤力的词,“那种安心,那种归属感,是任何人都替代不了的。我…我太糊涂了,被新鲜感冲昏了头……我们…我们别分开好不好?我保证,马上就跟那边彻底断了,再也不联系!我……”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幡然醒悟”后的祈求。

“滚。”

这个字,从唐御干裂、甚至渗出血丝的嘴唇里挤出来,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在粗糙的岩石上摩擦,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的清晰度和千钧重量,像一块烧红的烙铁,又像一块万载玄冰,狠狠地砸进电波里,砸碎了所有虚伪的表演。

电话那头瞬间陷入了绝对的死寂。仿佛连呼吸都被冻结了,空气凝固成冰。

唐御甚至能清晰地想象出,电话那端,闻琦骤然睁大的、写满错愕的眼睛,脸上那精心酝酿的、混合着委屈、懊悔和楚楚可怜的表情,是如何瞬间僵住、碎裂,如同被重锤击中的劣质面具。

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沉默后,一个短促的、拔高了音调、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恼羞成怒的单音字,才艰难地传了过来:“……啊?”

“我说,”唐御用尽身体里最后残存的一丝力气,一字一顿,每个音节都像淬了冰的刀锋,又像烧红的铁钉,清晰地、缓慢地、带着毁灭性的力量,凿进那片虚伪的死寂里,“滚。远。点。”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股狂暴的力量充斥了他几乎虚脱的身体。他猛地抓起地上的手机,用尽全身的力气,带着一种同归于尽般的决绝,狠狠地、精准地掼向对面坚硬的墙壁!

“砰——哗啦!”

一声沉闷而爆裂的巨响在死寂的房间里炸开!手机机身在与墙壁撞击的瞬间扭曲变形,零件四散飞溅,屏幕彻底炸开蛛网般的裂痕,最后一丝微弱的光芒也彻底熄灭,归于永恒的黑暗。那令人作呕的、嗡嗡作响的声音,连同那张虚伪的脸孔和冰冷的话语,终于彻底消失了。

房间里只剩下唐御粗重得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喘息声,在绝对的寂静里空洞地回荡,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胸腔撕裂般的痛楚。

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身体脱力地缓缓滑坐回冰冷的地板上。身体的剧痛和极度的疲惫依旧如影随形,沉重地压迫着他。但某种更尖锐、更清醒、更冰冷彻骨的东西,却在那一句“滚”出口、手机碎裂的瞬间,从那片麻木的情感废墟里,挣扎着破土而出。那不是释然,那是一种更为凛冽的、带着血腥味和金属寒气的彻悟,像一把冰刀,剖开了所有温情脉脉的假象。

窗外的天色彻底亮了。灰白的光线艰难地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狭窄而惨淡的光带。光线里,无数细小的微尘在无声地、疯狂地翻飞、旋转、碰撞,仿佛一场无声的、混乱的微型雪暴,在狭小的空间里上演着无意义的生灭。

唐御空洞地望着那片混乱翻腾的光尘,干裂的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

朝夕相处两年多的人啊。同食同寝,分享过青春期最隐秘的心事,也经历过初入社会最狼狈的窘迫。她的指尖曾无数次描摹过他掌心的纹路,她的体温曾是他寒冬里最温暖的慰藉。她的喜怒哀乐,她的习惯癖好,甚至她睡着时微微蹙眉的样子,都熟悉得如同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原来在那张熟悉到骨子里的、曾对他展露过最温柔笑靥的皮囊之下,竟还藏着这样一张他全然陌生的脸孔。它在某个遥远国度的陌生灯光下,对着陌生的身体毫无顾忌地绽放,带着一种他从未见识过的、令人齿冷的贪婪、冷酷和一种高高在上的“实验者”姿态。这张脸,是什么时候悄然滋生的?是在她第一次对“保守”嗤之以鼻时?还是在她兴致勃勃谈论“自由”时眼中闪烁的异样光芒?又是在哪个他满怀信任说着“多看看世界”的瞬间,彻底覆盖了记忆中那个眉眼温柔、会为一只流浪猫掉眼泪的爱人?

原来雪崩的时候,每一片雪花都觉得自己只是在轻盈地、自由地、无拘无束地飘落。它们沉醉于风的托举,享受着阳光的折射,从不曾低头看一眼,那看似微不足道的累积,最终会在哪个阳光看似明媚的午后,化为埋葬一切的、轰然倾塌的灭顶之灾。那毁灭的重量,从来不是最后一片雪花的责任,但每一片,都曾天真而残忍地贡献了自己的“轻盈”。

灰白的光线在地板上缓慢移动,像一条冰冷的爬虫。唐御的目光终于从那混乱的微尘雪暴上移开,落到了书桌角落。那盆绿萝的叶片在晨光中显得更加肥厚翠绿,生机勃勃,与这房间的死寂格格不入。他的视线缓缓下移,定格在书桌最下方那个紧锁的小抽屉上。那个丝绒盒子就在里面。那个承载了他所有关于“家”的具象想象的、小小的金属圆环。

一股新的、冰冷的冲动驱使着他。他挣扎着,用麻木僵硬的手臂撑起身体,像一具生锈的机器,一步一挪地移到书桌前。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他拉开抽屉,那个深蓝色的丝绒盒子静静地躺在杂物之上,像一个沉默的墓碑。他拿起它,没有打开。指尖能感受到丝绒的柔软和里面硬物的轮廓。他走到窗边,猛地拉开了厚重的窗帘。

刺目的晨光瞬间涌入,让他不适地眯起了眼。窗外,城市已经彻底苏醒。楼下街道车水马龙,行人匆匆,远处有晨跑的老人,背着书包结伴而行的学生。烟火人间,依旧按照自己的节奏运转着,对他个人的天崩地裂毫无知觉。这巨大的反差,带来一种更深的、被世界放逐的孤独和寒意。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丝绒盒子。没有愤怒地摔掉,也没有悲伤地打开。他只是走到敞开的窗边,手臂伸出窗外,悬停在半空。楼下是一个无人的绿化带,泥土湿润。他松开了手。

深蓝色的小盒子划出一道短促的弧线,无声地坠入茂密的冬青丛中,瞬间被浓密的枝叶吞没,消失不见。没有回响,没有痕迹,就像从未存在过。

暮春的风,带着更深重的寒意,猛地灌进来,吹在他泪痕早已干涸、却僵硬麻木的脸上。那寒意穿透单薄的睡衣,直刺骨髓。他望着楼下熙攘的、与他无关的人间,望着那片吞噬了承诺的绿色,感受着这深入五脏六腑、仿佛要将灵魂都冻结的冰冷。

原来,暮春的寒,可以比深冬更甚。

这寒意,是信任被连根拔起后露出的荒芜冻土,是信仰崩塌后席卷灵魂的绝对零度,是看透温情假象后,世界投下的、漫长而孤寂的阴影。它无声无息,却比任何一场暴风雪都更具毁灭性。春天还在窗外,但属于唐御的春天,连同那条金色的轨道,已在这场无声的雪崩里,被彻底埋葬,只余下这片望不到尽头的、刺骨的春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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