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防大学的梧桐道上铺满了金黄的落叶，程微意踩过厚厚的叶子，听着脚下沙沙的声响。距离钢铁长城演习结束已经过去两周，校园里恢复了往日的秩序，仿佛那场惊心动魄的测试从未发生过。
微意！等等我们！韩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程微意转身，看到韩梅和林雪拎着大包小包追上来，脸颊被寒风吹得通红。今天是寒假前的最后一天，学员们都在忙着收拾行李。
你们东西都收拾好了？程微意接过韩梅手中的一个袋子。
差不多了。林雪推了推眼镜，你确定不跟我们一趟火车？
程微意摇摇头：我爸派车来接。自从加入夜莺计划，她不能再像普通学员一样随意出行。父亲安排了专人专车，名义上是将门千金的特殊待遇，实则是安全措施。
真羡慕。韩梅夸张地叹气，我们还得挤六小时火车。
三人说笑着走向宿舍楼，路上遇到的同学纷纷向程微意打招呼。自从全军信息技术比武夺冠后，她在学校的地位悄然改变，再没人提起那些特权学员的闲言碎语。
宿舍楼下停着一辆熟悉的军牌越野车，程微意脚步一顿——是陆沉的车！他怎么会在这里？
哇哦，有人来接哦~韩梅促狭地用手肘捅了捅她。
程微意耳根发热：别胡说，可能是公事。
车窗降下，露出的却不是陆沉的脸，而是一个陌生的年轻军官：程微意学员？程将军派我来接您。
程微意松了口气，却又莫名有些失落。自从那场测试后，她和陆沉只见了两次面，都是关于夜莺计划的简报，公事公办的氛围让她几乎认不出那个曾叫她小野猫的男人。
我上去拿行李。她对司机点点头，转身上楼。
宿舍里，程微意锁好门，从枕头下取出那本加密笔记本。这两周她一直在分析夜莺计划的入门资料，包括基础密码学、情报收集技巧和简易反跟踪方法。笔记本旁边放着陆沉给她的第一个真实任务——调查家中可能存在的安全隐患。
真是讽刺。程微意轻声自语，要调查自己家。
她小心地将笔记本和几份纸质文件收进特制的防扫描公文包，这是周处长给她的小玩具之一。收拾完机密物品，她才开始整理普通行李：军装、常服、几本专业书籍，还有...
程微意的手指轻轻抚过床头的那枚银色书签。穿越逆境，抵达星空，陆沉的字迹依然清晰。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它放进了贴身口袋。
微意，好了吗？韩梅在门外喊道，车在等了。
马上！程微意最后环顾了一圈生活了四个月的宿舍，拎起行李出门。
校门口停满了来接学员的车辆，场面热闹非凡。程微意向韩梅和林雪道别，约定春节后见，然后走向那辆军牌越野车。
行李放后备箱。司机下车帮她，声音压得极低，后座有惊喜。
程微意警觉地看了他一眼，对方只是眨了眨眼。她谨慎地拉开后车门，顿时屏住了呼吸——陆沉坐在里面，身着便装，正低头查看一份文件。
上车。他没有抬头，声音平静得像在谈论天气。
程微意迅速钻进车内，关上门。车子立刻启动，驶离喧嚣的校门。
你...怎么会来？她小声问，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
陆沉终于抬起头，嘴角勾起那抹熟悉的痞笑：送你回家不算违规。他递给她一个耳机，先听这个。
程微意戴上耳机，里面传来一段录音：
...目标已确认返回程家，建议加强监控...特别关注其与陆沉接触情况...
她猛地摘下耳机：这是...
你家的保姆刘姐。陆沉的表情变得严肃，入职三年，背景干净，但上周被发现向不明人士传递信息。
程微意胸口发紧。刘姐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会做她最爱吃的红烧排骨，会在她感冒时整夜守在床边...
确定吗？她声音有些发抖。
证据确凿。陆沉收起录音，这就是你的第一个任务——确认家中还有没有其他眼线。
程微意望向窗外飞逝的景色，突然意识到这个寒假将完全不同以往。她要带着怀疑的眼光审视每一个熟悉的面孔，包括那些曾经最亲近的人。
我该怎么做？
正常生活，保持观察。陆沉递给她一个小巧的胸针，这是最新型记录设备，遇到可疑情况按下底部三秒。不要擅自行动，安全第一。
程微意接过胸针，指尖不小心碰到陆沉的手掌，两人同时微微一颤。车内的空气突然变得稀薄起来，她不得不移开视线来平复心跳。
还有...陆沉的声音突然柔和下来，春节我会去你家拜年，以世交子弟的身份。
程微意转头看他：这也是任务需要？
陆沉望进她的眼睛：不，这是陆沉想见程微意。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程微意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阳光透过车窗洒在陆沉的侧脸上，勾勒出他坚毅的轮廓，也照亮他眼中那抹罕见的温柔。
车子驶入高速，两人陷入舒适的沉默。程微意偷偷用余光打量陆沉，发现他正看着手机里的一张老照片——照片上是年轻的陆远征、她父亲，还有一个陌生的美丽女子。
那是林雪？她忍不住问。
陆沉略显惊讶，随即点头：嗯，我母亲最好的朋友。他翻转手机给她看全貌，雪狼行动前一个月拍的。
程微意仔细端详照片中的女子。林雪穿着朴素的军便装，却掩不住那股优雅的气质，她的笑容明亮而温暖，眼睛弯成月牙的形状。
她真美。
是啊。陆沉轻声说，我母亲常说，林雪阿姨是她见过最勇敢的人。
程微意想问更多，但陆沉的手机突然响了。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表情立刻变得严肃：周处长。
通话很简短，主要是确认任务细节。挂断后，陆沉的表情有些复杂：计划有变，我不能直接送你到家了。前面服务区有另一辆车接你。
程微意点点头，理解这是安全措施。但分别来得太突然，她还有那么多问题想问，那么多话想说...
服务区很快到了，陆沉帮她拿下行李，两人站在车旁，一时无言。
这个给你。陆沉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算是...新年礼物。
程微意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对精致的银色耳钉，造型是两只展翅的小鹰。
有录音功能，左耳连续按两次启动，右耳是紧急求救信号。陆沉专业地解释着，却掩饰不住眼中的柔情，戴着它们，我会安心些。
程微意取出耳钉戴上，冰凉的金属很快被皮肤焐热：谢谢，很漂亮。
程微意。陆沉突然连名带姓叫她，声音低沉，这次任务不简单，可能已经盯上你了。无论发现什么，不要冒险，第一时间联系我。
我会小心。她抬头直视他的眼睛，你也是。
陆沉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远处传来喇叭声，接她的车到了。
春节见。程微意拎起行李，转身走向那辆陌生的黑色轿车。
小野猫。陆沉突然叫住她，别忘了，我永远是你的后盾。
程微意没有回头，只是挥了挥手，怕他看到自己发红的眼眶。直到车子驶离服务区，她才允许自己回头，透过车窗看着陆沉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视野中。
接她的司机是个沉默的中年人，一路无言。程微意靠着车窗，思绪万千。加入夜莺计划后，她才知道这个组织有多么庞大而隐秘——表面上是一个普通的情报分析小组，实则是军方最高级别的反间谍网络，直接向军委负责。
而陆沉，竟然是这个组织的核心负责人之一，军衔早已不是表面上的少校。这个认知让她既骄傲又惶恐——他们之间的距离，远比想象中要大得多。
车子驶入熟悉的军区大院，门口的卫兵看到车牌立刻敬礼放行。程微意摇下车窗，让冬日的寒风吹散脸上的燥热。大院里张灯结彩，已经能感受到浓浓的年味。孩子们在空地上放鞭炮，主妇们忙着采购年货，一切都那么平常而温馨。
谁会想到，在这祥和的表象下，可能隐藏着危险的暗流？
到了。司机停在一栋熟悉的二层小楼前。
程微意刚下车，家门就打开了。母亲周雨晴系着围裙站在门口，脸上是掩不住的喜悦：微意！怎么才回来，饭都热了两遍了！
程微意跑上台阶，给了母亲一个紧紧的拥抱。周雨晴身上熟悉的白玉兰香水味让她鼻子一酸，差点落泪。
怎么了这是？周雨晴摸摸她的额头，学校受委屈了？
没有，就是想家了。程微意迅速调整情绪，笑着拎起行李进门。
客厅里，父亲程志远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见她进来，放下报纸露出微笑：我们的冠军回来了。
程微意走过去，像小时候一样在父亲脸颊上亲了一下：爸，我饿了。
刘姐！程志远朝厨房喊道，小姐回来了，开饭吧！
刘姐端着热气腾腾的汤从厨房出来，脸上堆满笑容：微意回来啦！瘦了！在学校没好好吃饭吧？
程微意强迫自己露出自然的笑容：刘姐，想死你的红烧排骨了！同时，她不着痕迹地观察着这个照顾了自己十几年的保姆——她真的会是的眼线吗？
晚饭温馨而热闹。程北辰因为部队任务回不来，父母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她身上。父亲问起学校生活，母亲关心她的饮食起居，一切都和以往每个寒假一样平常。
但程微意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永远改变了。当刘姐给她盛第二碗饭时，她注意到对方右手小指上有一道新鲜的划痕——陆沉说过，这是某种情报交接的标记。当父亲接电话走到阳台时，她敏锐地捕捉到他用了几个不寻常的暗语。甚至母亲看似随意的闲聊，也可能是在试探她是否察觉了什么异常。
这顿家常便饭，突然变成了一场无声的较量。
饭后，程微意借口整理行李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她立刻检查了房间每个角落——床头灯里藏着微型摄像头，书桌抽屉底部有窃听装置，连她从小用到大的台灯都被动了手脚。
真彻底啊...她冷笑一声，故意大声自言自语，回家真好，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然后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开始整理行李，把陆沉给的胸针别在常穿的外套上，耳钉也一直戴着。按照训练，她没有立即拆除监控设备，而是决定将计就计，利用它们传递假信息。
整理完行李，程微意打开电脑，插上加密U盘。屏幕上立刻跳出一条未读消息：「家中情况？」
她犹豫了一下，回复道：「多处监控，刘姐确有可疑。父母行为也有异常，待查。」
消息刚发出，回复就来了：「保持观察，勿打草惊蛇。明日起正常外出活动，建立行为模式。」
程微意正要关闭界面，又一条消息弹出：「耳钉很适合你。——S」
这个小小的私人备注让她嘴角不自觉上扬。她轻轻碰了碰右耳的银鹰，仿佛这样就能触摸到远方的陆沉。
第二天开始，程微意按照计划恢复了假期日常：早上陪母亲去市场采购年货，下午去大院健身房锻炼，晚上和发小们聚会。她表现得像个普通回家的大学生，却在暗中记录每一个可疑细节——
菜市场的鱼贩对她格外热情，却总是偷瞄她的手机；健身房新来的教练过分关注她的训练习惯；甚至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李明，也突然问起她在学校的特殊项目。
第三天傍晚，程微意独自在大院操场跑步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拦住了她——严锋教授！
程微意同学，好久不见。严教授穿着便装，看起来憔悴了许多，能谈谈吗？
程微意立刻警惕起来。严教授不是被捕了吗？难道又是一个测试？
严教授，您怎么在这里？
散步而已。严锋看了看四周，关于上次的事，我想解释...
程微意后退半步，手指悄悄按住耳钉：教授，那些事已经过去了。
不，没有过去。严锋突然压低声音，灰狐是真实存在的，他们就在你身边。不要相信任何——
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程志远不知何时出现在操场边缘，正大步走来。
老严！父亲的声音透着惊喜，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严锋的表情瞬间变得自然：刚回来，碰巧遇到微意，聊了几句学校的事。
程志远拍拍老友的肩膀：正好，晚上来家吃饭！微意妈妈做了你最爱吃的酸菜鱼。
程微意站在一旁，看着两位长辈熟稔地寒暄，心中翻江倒海。父亲知道严教授是成员吗？还是说，整个夜莺计划的测试都是谎言？她到底该相信谁？
晚饭时，严教授表现得像个普通的家庭好友，夸赞母亲的手艺，和父亲回忆往事，还问起程微意的学业。但每当与她对视，他的眼中都会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
微意，严教授突然问，听说你参加了全军信息技术比武，还拿了冠军？
嗯，运气好。程微意谦虚地回答。
这孩子从小就聪明。母亲骄傲地说，像她爸。
不，像林雪。严锋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失言，尴尬地补充，我是说，像林雪那么聪明。
餐桌上的气氛瞬间凝固。程志远放下筷子，声音变得严肃：老严，你喝多了。
程微意低头扒饭，心跳如雷。林雪的名字像一颗炸弹，炸开了这个家庭小心翼翼维持的平静表象。她注意到刘姐上菜的手微微发抖，而母亲的表情变得异常苍白。
晚饭后，程微意借口头晕回到房间。关上门，她立刻按下耳钉上的求救按钮，然后取出加密手机，给陆沉发了条简短信息：「严锋现身我家，提到林雪。父亲反应异常。」
不到十秒，回复就来了：「严被控制中，此人非真。锁好门窗，我马上到。」
程微意倒吸一口冷气。如果这个严锋是假的，那么真的严教授在哪里？父亲知道这个冒牌货的身份吗？更重要的是——已经大胆到直接派人潜入军区大院了吗？
窗外传来轻微的响动，程微意立刻关灯，从枕头下摸出父亲给她的防身手枪。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银线。她屏住呼吸，听着脚步声慢慢接近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