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爷这份‘恰巧’，未免太过及时。”余则成压下翻涌的气血，声音带着剧烈运动后的沙哑，目光锐利地钉在七爷的后脑勺上。
七爷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习惯性地想去摸烟斗，似乎想起在开车，又放了回去，语气依旧平淡：“黑水镇就这么大，有点风吹草动，想不知道都难。更何况，‘快活林’今晚这么热闹。”他顿了顿，从后视镜里瞥了余则成一眼，“余老板不必多想，我若想对你们不利，刚才就不会停车。”
这话半真半假，余则成无法完全相信，但也无法反驳。眼下他们确实需要这暂时的安全。
老石捂着肋下的伤口，脸色苍白，但眼神依旧警惕，他低声对余则成道：“当务之急是处理伤口，还有……我们得尽快去3号码头。”
小野次郎供出的信息——午夜时分，废弃灯塔，“灰烬”可能出现——这是目前最明确，也可能是最后的机会。
余则成点了点头，对七爷道：“七爷，麻烦送我们到城南靠近码头区的地方，找个僻静处放下即可。今日援手之情，容后再报。”
七爷似乎笑了笑，没有追问他们要去哪里，只是方向盘一打，拐入了一条更加昏暗的小路。“余老板客气了。不过，以你们现在这副模样，恐怕走不到码头，就会被巡逻队拦下。”
他说的是事实。余则成肩头血迹斑斑，老石肋下也在渗血，两人衣衫凌乱，满面尘灰，在宵禁后的黑水镇街头，无疑是活靶子。
“我有个地方，还算安全，可以暂避，处理一下伤口。”七爷仿佛不经意地提议道。
余则成与老石交换了一个眼神。跟七爷去他的地方？风险未知。但眼下似乎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风险评估：接受七爷帮助，存在被控制或监视风险（可能性55%）；拒绝帮助，暴露风险极高（可能性90%）。系统能源严重不足，无法提供有效分析……】
脑中系统的提示微弱得几乎捕捉不到。余则成咬了咬牙，沉声道：“那就有劳七爷了。”
七爷不再多言，驾车在黑水镇错综复杂的小巷中穿行，他对道路的熟悉程度令人咋舌，完美地避开了所有可能设有岗哨的主干道。约莫一刻钟后，轿车在一处看似普通的民居院落后门停下。院落位于一片低矮的棚户区边缘，毫不起眼。
七爷熄了火，率先下车，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才示意余则成和老石跟上。
推开虚掩的后门，里面是一个狭小的院子，堆放着些杂物。七爷引着他们走进正屋，屋内陈设简单，点着一盏昏暗的油灯，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草药味。
“这里很安全，平时没人来。”七爷示意他们坐下，自己则从一个旧木柜里拿出一个药箱，里面纱布、伤药、甚至手术剪一应俱全。“需要我帮忙吗？”
“不必，我们自己来。”余则成谢绝了。他不能让七爷看到自己伤口的具体情况，那可能会暴露更多信息。
七爷也不坚持，退到一旁，靠墙站着，默默地看着他们处理伤口。
余则成解开衣衫，露出肩头狰狞的伤口。子弹擦痕很深，皮肉外翻，血流不止。他咬着牙，用酒精简单冲洗，撒上金疮药，再用纱布紧紧包扎起来。整个过程他一声未吭，只有额角不断渗出的冷汗显示着他承受的痛苦。
老石的情况稍好，肋下是被短刀划伤，伤口不深，但流血也不少，他自己熟练地进行了包扎。
【生理状态监测：宿主失血约400ml，体力严重透支，伤口感染风险高。建议立即休整……系统能源低于3%，进入强制休眠……】
最后一丝系统的反馈也消失了，余则成感到一阵虚弱和脱离辅助的空茫感，但他强行振作精神。现在只能依靠他自己了。
处理完伤口，余则成看向七爷，直接问道：“七爷方才说，我们闹出的动静帮了你的忙，不知是何意？”
七爷似乎早就料到他有此一问，淡淡道：“‘黑龙会’那几个不开眼的东西，最近手伸得太长，碰了些不该碰的生意。我正愁没借口敲打他们，你们今晚这一闹，正好给了他们一个警告。想必接下来一段时间，他们会安分不少。”
这个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黑吃黑，借刀杀人，符合七爷这种人物的行事风格。但余则成总觉得没那么简单。那个神秘黑衣人呢？他（她）的出现，难道也与七爷有关？
“那位出手相助的朋友，也是七爷安排的？”余则成试探道。
七爷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朋友？什么朋友？我只看到你们被‘黑龙会’的人追杀，顺手帮了一把而已。”
他在装傻。余则成心中冷笑，却也不再追问。有些事，点破了反而无益。七爷既然不愿承认，必然有其理由。
“七爷的情报，果然精准。”余则成换了个话题，意指小野次郎，“只可惜，打草惊蛇，后续恐怕更难了。”
“难，不代表没有机会。”七爷目光深邃，“‘灰烬’此人，行事诡秘，但并非无迹可寻。3号码头，废弃灯塔……这确实像是他的手笔。那里视野开阔，易于观察和撤离，也方便进行一些……见不得光的交易。”
他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望向码头区的方向。“午夜将至，余老板若想去碰碰运气，现在动身还来得及。不过，我建议你们最好分开行动，目标小一些。”
分开行动？余则成心中一动。七爷是在暗示什么？还是想将他们逐个击破？
“前辈伤势不轻，需要休息。”余则成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老石，做出了决定，“我去灯塔。前辈留在此处接应。”
老石立刻反对：“不行！你一个人太危险！我这点伤不碍事！”
“必须有人去。”余则成语气坚决，目光扫过七爷，“而且，我相信七爷这里，暂时是安全的。”这话半是陈述，半是警告。
七爷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最终，在老石的坚持和余则成的权衡下，决定由余则成先行前往3号码头探查，老石稍作休息后，再前往码头区外围策应。
事不宜迟，余则成重新整理了一下装备，将所剩不多的弹药检查一遍，向七爷问了大致路径，便悄然离开了这处隐秘的住所。
夜色深沉，黑水镇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失去了系统的辅助，余则成只能依靠最原始的本能和经验，在阴影中潜行。他避开大路，专挑屋檐下、小巷深处行走，耳朵捕捉着任何一丝异常的声响，眼睛如同最警惕的猎食者，扫视着每一个可能藏匿危险的角落。
越靠近码头区，空气中的咸腥味越重，江风也带着刺骨的寒意。3号码头位于整个港区的最东侧，早已废弃多年，堆满了生锈的集装箱和废弃的机械部件，荒草丛生，平时罕有人至。
余则成如同鬼魅般潜入这片废墟。他借助残破的集装箱和堆积如山的废弃物作为掩护，一点点向着那座矗立在码头尽头的废弃灯塔靠近。
灯塔并不高，约莫十几米，通体由斑驳的石头砌成，顶部的灯室早已破损，只剩下一个空洞的框架，在惨淡的月光下，像是一个巨大的骷髅头， silent and ominous.
距离午夜还有一段时间。余则成选择了一处既能观察灯塔入口，又便于隐蔽和撤离的废弃起重机驾驶室作为潜伏点。驾驶室位置较高，视野良好，四周被扭曲的金属骨架包围，提供了天然的掩护。
他蜷缩在布满铁锈和灰尘的驾驶室里，忍受着伤口的疼痛和夜晚的寒冷，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灯塔的基座方向。江风吹过废弃的金属，发出呜呜的怪响，更添几分阴森。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码头上寂静无声，只有江水拍打堤岸的单调哗哗声。
余则成的心跳在寂静中被放大。他在脑海中反复推演着可能遇到的情况。“灰烬”会来吗？是一个人，还是带着手下？如果“灰烬”出现，他是直接动手，还是跟踪查明其据点？小野次郎的情报是否准确？这会不会是另一个陷阱？
种种疑问，没有答案。他只能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当时针仿佛即将指向虚无的午夜时，一阵极其轻微，几乎被风声和江浪声掩盖的脚步声，从不远处的集装箱阴影里传来！
余则成立刻屏住呼吸，全身肌肉绷紧，目光死死锁定声音来源的方向。
来了！
只见一个穿着深色风衣、身形高挑瘦削的人影，从阴影中缓缓走出。他步伐沉稳，没有丝毫犹豫，径直走向废弃灯塔的基座。由于距离和光线，余则成无法看清他的面容，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以及……那人身上散发出的一种冰冷、孤寂而危险的气息。
是“灰烬”吗？
那人走到灯塔基座旁，并没有进入灯塔内部，而是绕着基座走了半圈，似乎在检查什么，又像是在等待。
余则成握紧了手中的枪，呼吸放缓到极致。他在犹豫，是现在出手，还是再等等，看他是否与其他人接头？
就在他权衡之际——
异变陡生！
“咻——！”
一声极其轻微、却尖锐无比的破空声骤然响起！并非来自余则成的方向，而是来自他对面，另一堆废弃机械的阴影里！
一支弩箭，如同黑色的闪电，精准地射向灯塔基座旁那个风衣男子的后背！
有人埋伏！而且目标也是“灰烬”？！
风衣男子仿佛背后长眼，在弩箭及体的前一刻，猛地向侧前方扑倒！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弩箭擦着他的风衣下摆，“夺”的一声，深深钉入他刚才站立位置后面的石壁上！
几乎在风衣男子扑倒的同时，他原本所在位置侧后方的地面，突然“砰”的一声炸起一小团烟尘！是子弹！还有另一个枪手！
不止一伙人在伏击“灰烬”！
余则成心中巨震！眼前的局面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那个风衣男子（如果他是“灰烬”）反应快得惊人，扑倒后毫不停留，身体如同没有骨头般贴着地面急速翻滚，同时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安装了消音器的手枪，看也不看，朝着弩箭射来的方向和子弹射来的方向各开一枪！
“噗！噗！”
两声轻微的枪响。
对面阴影里传来一声闷哼，以及一阵急促后退的脚步声。
而风衣男子也借着这短暂的反击，身形如同猎豹般蹿起，不再停留，以惊人的速度向着码头区更深处，那片如同迷宫般的废弃仓库群冲去！
“追！”
“别让他跑了！”
几声压抑的低喝从不同的方向响起，至少三四道身影从阴影中窜出，朝着风衣男子逃离的方向追去！其中一人手中似乎还拿着弓弩！
余则成趴在驾驶室里，心脏狂跳。眼前的变故太快！那个风衣男子是不是“灰烬”？伏击他的人又是谁？是七爷的人？还是“黑龙会”的报复？或者是……另一股未知的势力？
他该怎么做？跟上去？还是继续潜伏？
眼看那几道身影即将消失在废弃仓库群的黑暗中，余则成猛地一咬牙！
机会稍纵即逝！无论那人是不是“灰烬”，能引来多方势力同时伏击，其身份必然极其重要！必须跟上去！
他不再犹豫，悄无声息地滑下起重机驾驶室，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远远地吊在那几批追兵的身后，也冲入了那片危机四伏的废弃仓库区。
黑暗，如同巨兽张开的口，瞬间将他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