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署,如同一张精密而危险的巨网,在无人知晓的暗处悄然织就。针对顾晓峰的“意外”已经安排下去,只待合适的时机触发。沈清澜准备好了足以让任何赌徒崩溃的债务证据和一份无法拒绝的“交易”提案。顾延州则调动了数条暗线,确保接触过程万无一失,并能随时应对任何突发状况。
一切就绪。箭在弦上,引而未发。
这种暴风雨来临前极致的宁静,比喧嚣更让人窒息。巨大的压力与孤注一掷的兴奋感交织在一起,像两股相反方向的电流,在人体内疯狂窜动,灼烧着每一条神经。
深夜,公寓里重归死寂。临时指挥中心的设备已经进入低功耗待机状态,只有指示灯幽微地闪烁着,像黑暗中窥伺的眼睛。客厅和书房都笼罩在阴影里,唯有窗外遥远的城市光带,提供着一点微弱的光源。
沈清澜毫无睡意。
她独自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身上还穿着白天那身便于活动的简洁衣物。大脑像是被过度使用的cpU,依旧在高频运转,反复推演着与顾晓峰接触的每一个细节,预判着所有可能的变数和顾宏伯的反应。指尖无意识地蜷缩着,掌心因为长时间的紧握和敲击键盘,还残留着细微的麻木感。
她知道,自己需要休息,需要为接下来真正的硬仗储备体力。但精神却异常亢奋,闭上眼睛,便是错综复杂的数据流和顾宏伯那双阴鸷冰冷的眼睛。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顾延州走了出来。
他似乎也和她一样,无法入眠。他换下了西装,只穿着一件深色的丝质睡袍,领口微敞,露出线条清晰的锁骨和一小片结实的胸膛。睡袍的带子随意地系着,勾勒出他劲瘦的腰身。他没有开灯,借着窗外的微光,看到了沙发上那个静静坐着的身影。
他的脚步顿了一下,然后,朝着客厅走来。
沈清澜听到脚步声,抬起头。在昏暗的光线下,他的面容有些模糊,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异常明亮,里面翻涌着与她相似的、未曾平息的波澜——是压力,是警惕,是即将放手一搏的决绝,还有……一些更深沉的、她无法完全读懂的东西。
他没有说话,只是走到她对面的单人沙发坐下。两人之间隔着几步的距离,在寂静的黑暗中,无声地对峙着,或者说……共享着这份大战前夜的、独特而紧绷的宁静。
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弦在悄然绷紧,发出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嗡鸣。
这几天,为了共同的目标,他们刻意收敛了所有个人情绪,全副身心都投入到了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高效的协作,绝对的信任,冰冷的算计……这一切,像一层坚冰,暂时覆盖了那些未被解答的情感谜题和那个失控的拥抱。
但此刻,当所有部署落定,当外部的压力暂时被内部的专注所替代,那些被强行压抑的情感,如同被堵塞的火山,寻找着任何一个微小的缝隙,想要喷薄而出。
沈清澜能感觉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那目光不再仅仅是审视或评估,而是带着一种滚烫的、几乎要灼伤人的温度。她不由自主地避开了他的视线,低下头,看着自己交握在一起、指节微微泛白的手。
心脏,不受控制地,越跳越快。
顾延州看着她低垂的侧脸,在微弱的光线下,她的睫毛像两排不安的蝶翼,轻轻颤动。她身上那种混合着极致冷静与某种易碎感的矛盾气质,在此刻,对他形成了致命的吸引。
他想起她提出那个大胆策略时的决绝,想起她在数据海洋中专注发光的模样,想起她偶尔流露出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脆弱。
恨意吗?怀疑吗?
在此刻,这些情绪变得模糊而遥远。
他只知道,这个女人,像一株带着尖刺的、在悬崖边绽放的玫瑰,危险,却让他无法移开目光。他想将她紧紧攥在手里,哪怕被刺得鲜血淋漓,也想确认她的存在,确认这份在阴谋与危机中滋长出的、扭曲而真实的情感。
他站起身。
沙发随着他起身的动作发出轻微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沈清澜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抬起头。
顾延州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他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挡住了窗外大部分的光线,将她完全笼罩在他的阴影里。强大的压迫感伴随着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冷冽的气息,瞬间将她包裹。
她能看到他睡袍领口下微微起伏的胸膛,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干净的沐浴露的味道,混合着一丝属于他的、独特的男性气息。
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她,那双深邃的眼眸在黑暗中,亮得惊人,里面翻滚着压抑已久的、汹涌的欲望和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确认。
沈清澜僵在沙发上,动弹不得。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推演、所有的算计,在这一刻全部失效。她只能看着他缓缓俯下身,靠近她。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她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脸颊,带着一种令人战栗的痒意。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抓住了身下的沙发面料,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没有给她任何思考或拒绝的时间。
他的手掌,带着滚烫的温度,捧住了她的脸颊。指尖微微用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却又奇异地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然后,他俯身,准确地、用力地,吻住了她的唇。
——
世界,在这一瞬间,轰然寂静。
所有的声音,所有的思绪,所有的仇恨与算计,仿佛都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吻彻底抽空。
他的唇瓣微凉,却带着一种仿佛能点燃一切的灼热力量,霸道地碾过她的柔软,带着一种近乎掠夺的急切,却又在深入时,流露出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笨拙的探寻。
沈清澜的瞳孔骤然收缩,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
震惊如同海啸,瞬间淹没了她。
但……没有抗拒。
身体先于意志做出了选择。在那霸道而灼热的气息笼罩下,在那强势却隐含颤抖的触碰中,她一直紧绷的、竖满了尖刺的防线,像是被某种温暖而强大的力量瞬间瓦解。
她没有推开他。
甚至,在那最初的震惊过后,她那一直紧抓着沙发的手指,微微松开了力道。一直僵硬的背脊,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放松。
像是一种无声的默许,一种疲惫灵魂的短暂依靠,一种在巨大压力与危险面前,对同类气息的本能靠近。
这个吻,并不温柔,充满了压抑太久后的爆发和一种确认所有的急切。唇齿间是他清冽的气息,带着一丝威士忌的余韵,和她自己那无法控制的、细微的战栗。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又仿佛只有一瞬。
顾延州才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结束了这个吻。
他的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呼吸沉重而急促,灼热地喷洒在她的肌肤上。捧着她脸颊的手掌,力道依旧没有放松,仿佛怕一松手,她就会消失。
两人在黑暗中,维持着这个极其亲密的姿势,剧烈地喘息着。
谁都没有说话。
沉默,却不再是之前的尴尬或疏离,而是充满了某种被彻底打破后又重新确立的、滚烫而混乱的共识。
沈清澜能感觉到他胸腔里传来的、与自己同样狂野的心跳声。能感觉到他身体传来的、不容忽视的热度。
她闭上了眼睛,将脸更深地埋入他温热的掌心。
没有拒绝。
这便是她的答案。
在阴谋与危机的漩涡中心,在爱与恨的模糊边界,他们用一个吻,确认了彼此之间那复杂难言,却又真实存在的、致命的吸引力。
关系,在这一刻,发生了质的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