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冲在最前排的辽军百夫长，连人带马一头撞进了那堵拔地而起的灰黄墙壁里。
想象中的穿透感没有传来，迎面而来的是一股滚烫、辛辣、让人窒息的气流。
石灰和沙土混合着火药的碎末，像无数烧红的铁砂，瞬间糊满了他的面甲缝隙，钻进他的眼睛、鼻孔和喉咙。
剧烈的刺痛和灼烧感让他眼前一黑，一声惨叫卡在喉咙里，变成了嗬嗬的怪响。
他胯下的战马发出一声凄厉到扭曲的长嘶，前蹄在看不见的地面上猛地一绊，巨大的惯性让它整个身体翻滚起来。
百夫长被狠狠地抛了出去，在半空中，他听到了自己骨头断裂的清脆声响，随后便被后方紧随而至的同伴的马蹄，踏进了泥土里。
这不是个例。
这是一场发生在毫秒之间的连锁惨剧。
高速冲锋的骑兵阵列，最怕的就是前方突然出现的障碍。
而林冲制造的，是比任何鹿角、壕沟都更阴毒的障碍——瞬间的致盲和混乱！
“马！我的马！”
“眼睛！我的眼睛！”
“啊——！”
“别挤！后面的人停下！”
人喊马嘶，骨骼碎裂声，沉重的身体撞击声，在浓密的烟尘中交织成一曲地狱的交响乐。
前排的骑兵一头扎进盲区，瞬间人仰马翻，滚倒在地，立刻成了后方同袍无法逾越的障碍。
而后方的骑兵在烟尘之外，根本看不清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维持着冲锋的速度，狠狠地撞上了前面翻倒的血肉长城。
一时间，冲锋阵型最前端的上百米范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人肉磨盘。
人和马在里面翻滚、挤压、践踏，彻底乱成了一锅沸粥。
萧鸣镝的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
他身手矫健，在爆炸掀起尘土的瞬间，就死命地勒住了缰绳，胯下宝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暴躁的嘶鸣，堪堪停在了烟尘帷幕的边缘。
可他身边的亲卫就没那么好运了，好几个收势不住，一头栽了进去，连惨叫都没能发出一声，就被淹没了。
“稳住阵脚！后队停止冲锋！！”萧鸣镝用尽全身力气嘶吼着，声音却被那片混乱的烟尘吞噬了大半。
愚蠢？
他脑海里闪过自己刚才对林冲的评价，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狠狠抽了一耳光。
这不是愚蠢，这是魔鬼的计策！
然而，这仅仅是开始。
就在辽军阵脚大乱，无数骑兵被困在烟尘中呛咳流泪，视野全无之际。
白马坡的土岗上，林冲那只举起的右手，再次挥下。
“雷霆营！”周铮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钢铁，在嘈杂的战场上清晰地响起，“三段击，预备！”
三百名雷霆营的火铳手，早已依托着微弱的地形优势，找到了自己的射击位。
他们面前，就是那片不断翻滚、哀嚎遍野的巨大烟尘。
他们不需要瞄准。
那片烟尘，就是最好的靶子！
“第一排！开火！”
砰！砰！砰！砰！砰！
一百杆火铳同时喷出烈焰和浓烟。
密集的铅弹，像一道无形的死亡镰刀，狠狠地割进了那片灰黄色的烟障之中。
噗噗噗——！
烟尘里，爆开一团团血雾。
凄厉的惨叫声陡然拔高了数倍，又被后续的射击声淹没。
中弹的辽兵，无论是人是马，身上炸开一个个血洞，连人带甲被巨大的动能掀翻在地。
他们甚至不知道子弹从哪个方向射来，就在这片自造的坟墓里，迎来了死亡。
“第二排，进！开火！”
周铮的口令没有丝毫停顿。
第一排的士兵迅速后撤，开始清理枪膛，装填火药和铅弹，动作熟练得像是吃饭喝水。
第二排的士兵踏前一步，举铳，击发！
又是一百发子弹组成的弹幕，泼洒进那片人间地狱。
“第三排！进！开火！”
“第一排！装填完毕！预备！”
平原之上，火铳的轰鸣声形成了一种独特而冷酷的韵律。
每一次轰鸣，都带走数十条鲜活的生命。
辽军的铁甲，在火铳的近距离攒射下，脆弱得如同纸片。
烟尘成了他们的牢笼，也成了他们的催命符。
一些侥幸没有被正面波及的辽兵，企图调转马头逃出烟尘范围，可是在混乱之中，战马根本无法转向，反而和试图冲进来的同伴撞在一起，制造了更大的混乱。
“哥哥！该俺老鲁了！”
鲁智深看着那片烟尘中不断爆开的血花，听着那让人头皮发麻的惨叫，早就按捺不住了。
他手里的水磨禅杖嗡嗡作响，像是也渴望着饮血。
林冲的视线越过那片烟尘，牢牢锁定在烟尘边缘，那个正拼命试图重整队伍的身影——萧鸣镝。
他没有理会鲁智深，只是淡淡地对身边的亲卫道：“传令周铮，自由射击，目标，所有骑马的活物。”
命令传下，雷霆营的射击变得更加自由和致命。
他们不再是覆盖性射击，而是开始对那些从烟尘中挣扎出来的、或者是在边缘徘徊的零星骑兵，进行精准的点杀。
一个辽军千夫长刚刚带着几个亲卫冲出烟尘，还没来得及呼吸一口新鲜空气，胸口就爆开一朵血花，直挺挺地从马上栽了下去。
萧鸣镝看得目眦欲裂！
他的三千铁骑，是他纵横草原的资本，是大辽的骄傲！
可现在，在这片光秃秃的平原上，在那个男人的面前，竟然像是一群被圈起来待宰的猪羊！
耻辱！
前所未有的耻辱！
“撤！吹号！撤退！！”
萧鸣镝终于发出了绝望的嘶吼。
再不撤，他这三千人就要被这八百步卒活活吞光了！
呜——呜——
苍凉的号角声响起，带着一丝仓皇和恐惧。
烟尘中的辽军，听到这救命的号角，疯了一般调转马头，连滚带爬地向后方逃去。
他们不敢回头，不敢去看那片留下了无数同伴尸体的土坡。
就在这时，那要命的烟尘，也因为风的吹拂，开始逐渐变得稀薄。
当战场的情形重新暴露在阳光下时，所有幸存的辽兵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白马坡前，留下了一片宽达百米，长近一里的死亡地带。
残缺不全的尸体，扭曲的战马，折断的兵器，混杂着暗红色的泥土，构成了一副修罗画卷。
至少有七八百名骑兵，永远地留在了这里。
而那八百名宋军步卒，阵型齐整，正冷漠地看着他们，手中的火铳，还在冒着缕缕青烟。
“想跑？问过洒家没有！”
鲁智深见状，爆喝一声，不等林冲下令，提着禅杖第一个冲了下去。
“亲卫营！随我杀！”
五百亲卫营精锐，发出一声震天呐喊，如同下山猛虎，跟在鲁智深身后，冲向那些溃逃的辽军。
林冲没有阻止。
他需要一场追杀，来彻底打断辽军的脊梁。
鲁智深的禅杖，在溃兵群中掀起了一片腥风血雨。
六十二斤的兵器，沾着就死，碰着就亡。
一个辽兵回头想用马刀格挡，刀和手臂连同半个肩膀，都被一杖砸得粉碎。
周铮的雷霆营也压了上来，他们不再追求射速，而是以小队为单位，对那些企图组织反击的辽军军官，进行精准的射杀。
一场追逐和屠杀，在白马坡上演。
萧鸣镝被几个忠心耿耿的亲卫护着，头也不回地向北狂奔。
他的脸上一片死灰，那股发自灵魂深处的寒意，让他全身都在颤抖。
他回头望了一眼。
只看到那个叫林冲的男人，依旧站在土坡之上，甚至没有亲自下场追杀。
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像是在欣赏自己的杰作。
那平静的姿态，比任何嘲讽和怒吼，都更让萧鸣镝感到屈辱和恐惧。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半个时辰后，追杀结束。
鲁智深浑身浴血地提着禅杖回来，脸上全是兴奋和快意。
“哥哥，痛快！真他娘的痛快！”
林冲点了点头，翻身上马，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波澜。
“阿蛮。”
“属下在！”
“清点战果，把活的绑了，死的扒光，能用的兵甲、马匹，全部带回大名府。”
林冲勒转马头，看向大名府的方向，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我们回城。”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声音不大，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审判国贼的吉时，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