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洛，你是不是有啥想法？”
一听到工作的事，老舅也着急起来。
谁不想有个体面的单位上班呢？
他今年实岁十八，虚岁十九，一晃就二十，毛岁就二十一，再过一年就到了法定结婚年龄了，连个工作都没有，怎么搞对象啊。
有钱虽然能让生活过得很滋润，可要是有个好单位上班，那就有了很高的社会地位了。
做买卖的在相亲市场上，可没有当医生、当公务员、当老师这类人有竞争力。
“士农工商”这四个字体现的社会地位，自古就没变过。只是很多人误解了“农”“工”的含义，以为自己处在这个阶层。
而实际上的“四民”，“士”指的是当官的，七品官以下都不算；“农”指的是地主、乡绅，也就是如今的人代、协商；“工”指的是体制内带编制的；“商”才指的是做买卖的。
他们才是具有统战价值的人，而平头老百姓不在争取的范围之内。也只有出生在这样家庭的人，才能真切地体会到‘社会’的含义。
老舅听大洛有意给他找工作，再看看床上项采江丢下没拿走的两万块，这家伙甚至支起了身子，掏出烟来递给林洛，示意他好好说说。“这你都能办？我可不要临时工的活。”
谁不想一步到位，彻底把腰杆挺起来啊。
林洛看了看烟，又看了看老舅：“你虎啊！我才多大啊，你给我敬烟。”
真的是为了工作什么都不顾了。
老舅这才反应过来：“哦，对。”他慌乱地把烟收了回去，哪有当舅舅的给外甥递烟的。“咱爷俩关起门来说话，你和老葛家到底熟不熟？可别告诉我，人家那丫头是你对象？”
这货真的把林洛当大人了，没觉得他这个年纪不是个应该接触香烟的年纪，更不觉得早恋有什么不对。
老舅虽把递给林洛的烟收了回去，自己那根却点上了。“老葛家工作能卖给咱吗？真要是这样，咱买他也行，大不了我拜他为师傅，逢年过节我好好看看他呗。”
连老舅都清楚，县城的岗位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所以才有了替岗的传统——就是老子干到一定年纪，或者因为各种原因不能继续干了，就会把子女招进来，顶替自己的岗位。
早些年大集体的时候就有这个说法，一直保留到现在，也正因这个传统，延伸出了一个行业，那就是“买卖工作”。
因为这种好工作家庭的孩子，家庭条件都不错，他们有良好的教育和成长环境，长大了大概率能找到更好的工作，自家这份工作也就没法传承下去，于是会高价卖给亲属、师徒之类的事发生。
当然，要是不差钱，卖给外人也行，前提是进了单位你嘴得严，为人办事得靠谱。
老舅一直听林洛在那念叨，以为他和人家老葛多熟呢。
“对了，你小子咋认识这公路段的人啊，是不是早恋了。那葛静我可也听过，三中扛把子严寒、一中扛把子陆广昊可都追她呢。你个小身板扛得住吗？别到时候哭着找舅舅。”
像大洛这个年纪，能和老葛家扯上关系，只有一个途径——跟人家孩子处对象。这是老舅唯一能想到的。
林洛赶紧挥手，像赶苍蝇似的：“可拉倒吧，他姑娘是我能沾边的？”
那女人，是能治服她老叔的主儿，也是能狠下心来把她爹都不当人的选手。
老葛晚年的时候，这娘们专门雇了个保姆，冬天推着她爸晒太阳，夏天推着她爸看她妈跟人跳广场舞。
那是个在逆境中反杀的女人。
造成这一切的原因就是工作这事：她爸连商量都没跟她妈商量，就瞒着她妈把工作给了她老叔。而且老葛家一家人都觉得，这才是应该的，不然不就便宜外人了吗？
她老叔得到了这个岗位后，多少有些翻脸不认人，并没有好好照顾给了他工作的哥哥一家人。
也正因如此，林洛惦记上了人家这份工作。“人家正困难的时候，咱不就得伸出援手吗？能去交通局公路段上班，不挺好吗？”
都是便宜别人，不如便宜自己。
老舅还是有点不放心。“老葛家能愿意吗？”
林洛摇摇头。“老葛家肯定不愿意啊！”
老舅一下子就失望了。“那扯啥？我还不如跟徐大爷买个菜市场管理所的岗位干呢。”
徐大爷的女婿到底是管事的，怎么也比一个孩子靠谱。
林洛看了眼老舅。“这么着急干嘛？老葛家不愿意，不代表老葛家的媳妇不愿意啊！咱不得替项叔办事吗？”
这一句话，老舅彻底明白了。“合着你是准备用人家的钱，办咱家的事啊？”
什么替老葛讨一个公道，说白了不就是在老项这里要工伤的钱，拿这个钱去买工伤的老葛的工作吗？
二十万啊，别说让老葛媳妇卖工作了，让老葛媳妇“卖”都够了。
见老舅这么不上道，林洛啐了他一口。
“草，这话让你说的！你就说，只要你能去公路段上班，老项的事是不是就一起解决了？咱是不是也把人家的事一并办了？老葛家是不是也能拿到钱？这事有谁会不高兴？”
公路段有了咱自己的人，老项的事就不是个事，他老项还敢和咱计较钱怎么花的吗？
老葛家有了钱，还是这么大一个数，咱不只是他亲人，更是他恩人。
老舅得到了工作，虽然这份工作老老实实地干，一辈子可能都攒不下这个钱，但他是个老实人吗？
这有什么挑的。
老舅也明白了这一点，他还是有点没法接受，人怎么可能心眼这么多呢。“你啊……你可真畜生。”
而林洛像是得到了表扬一般，一拱手道。“过奖了。”
老舅已经接受现实了，那就是自己不如个孩子。
二人正聊着，突然听到有人上楼的声音。
年久失修的楼梯，别说故意弄出动静，就算踩着脚步也很难不发出声响——这也是林洛选这儿的原因。
“人回来了，咱看看人家的诚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