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东平原,开州城外三十里。
金国使团的车队在泥泞的官道上艰难行进。完颜宗弼坐在马车中,面色灰败如纸。三天前,他在辽阳行宫听到林冲那句“朕要金国从地图上消失”时,就知道一切都完了。不是战败,是亡国。
“殿下,”副使低声问,“我们真就这么回去?不再争取...”
“争取什么?”完颜宗弼惨笑,“用嘴皮子争取,还是用这残破的辽东争取?”
他掀开车帘,望向窗外。沿途所见,触目惊心——曾经的金国“龙兴之地”,如今处处可见华军新立的界碑、营寨。更令人心惊的是那些百姓的眼神:汉民是毫不掩饰的欢喜,女真牧民则是茫然与恐惧交织。
“报——”一骑斥候飞驰而来,“前方开州...开州已降!守将完颜斡鲁献城!”
车厢剧烈一晃。完颜宗弼扶住车壁,声音发颤:“完颜斡鲁...我堂叔,父皇最信任的老将...也降了?”
“是。听说华军用了一种新兵器,叫‘铁甲车’,刀枪不入,直冲到城下,放下吊桥...”斥候不敢再说。
完颜宗弼闭目长叹。铁甲车,火炮,霹雳铳,神臂弩...这些词在三个月前还只是传闻,如今却成了金国的催命符。
“绕道,去咸州。”他咬牙道,“咸州守将是蒲鲜万奴,此人桀骜,必不降!”
同一时刻,开州城头。
林冲望着城下正在整队的华军。这支军队在三个月内横扫辽东,连克十五城,士气如虹。更难得的是,新收编的女真降卒已超过三万,被单独编为“归义军”,由耶律大石统领。
“陛下,”开州降将完颜斡鲁被带到城楼,这位六十岁的老将卸甲跪地,“罪臣...愿效犬马之劳。”
林冲打量着他:“听说你是金国宗室,当年随完颜阿骨打起兵的老将?”
“是...罪臣当年在出河店之战,曾射伤辽将耶律谢十...”完颜斡鲁声音渐低,那场奠定金国基业的胜仗,如今说来只觉讽刺。
“既知兵,为何不战而降?”
完颜斡鲁抬头,老眼浑浊:“罪臣守开州三十年了,看着这城从土围子变成砖城,看着百姓从能吃饱到饿死路边...陛下,女真人也是人,也想安安稳稳过日子。可这些年,征丁,征粮,打仗,没完没了...”
他顿了顿,声音哽咽:“上月,我儿子被征去守辽阳,尸骨都没找回来。孙子才十四,也被记了军籍...罪臣老了,打不动了。只求陛下开恩,给开州百姓一条活路。”
林冲沉默片刻,亲手扶起老将:“你能献城,免了百姓刀兵之灾,有功。即日起,你为开州安抚使,专司安民。记住,无论汉人女真,都是朕的子民,一视同仁。”
“谢陛下隆恩!”完颜斡鲁老泪纵横。
“陛下,”岳飞上前禀报,“咸州有异动。守将蒲鲜万奴在城外集结三万大军,似要野战。”
林冲眼睛一亮:“他倒是有胆。传令,全军开赴咸州。朕要看看,这蒲鲜万奴有何能耐!”
六月初八,咸州城外三十里,野狐岭。
这是一片开阔的河谷地,正适合骑兵冲锋。蒲鲜万奴将三万大军列成传统的女真战阵:铁浮屠居中,拐子马两翼,后方是步兵方阵。他要在这片先祖曾大败辽军的古战场上,重振金国军威。
“报——华军距此二十里!”
蒲鲜万奴登高远眺,远方烟尘渐起。但令他疑惑的是,华军阵中不见骑兵,只有数百辆奇形怪状的车子——那是用铁皮包裹的四轮车,高约一丈,车前有斜板,车顶有垛口。
“那是什么东西?”副将疑惑。
“管他什么,冲垮便是!”蒲鲜万奴令旗一挥,“铁浮屠,冲锋!”
五千铁浮屠开始加速。这些重甲骑兵是蒲鲜万奴最后的王牌,他曾用这支军队在辽东所向披靡。马蹄如雷,大地震颤。
华军阵中,岳飞站在一辆“铁甲车”顶,冷静计算着距离。当铁浮屠冲入三里时,他举起红旗。
“炮营准备!”
三十门“镇海炮”从铁甲车后推出,炮口压低,装填的是霰弹——铁皮筒内装数百枚铁珠,专克密集阵型。
“放!”
炮弹在空中炸开,无数铁珠如暴雨般倾泻。冲锋的铁浮屠如割麦般倒下,但后面的骑兵踏着同袍尸体继续冲锋。
两里,一里...
“弩阵!”
三千弩手从车阵射击孔探出,神臂弩连发。箭矢如蝗,但铁浮屠甲厚,仍有半数冲过了死亡地带。
五百步,三百步...
“霹雳铳准备!”
最前排的铁甲车突然打开射击孔,伸出一根根黑洞洞的铁管。当铁浮屠冲至百步时,车内传出连绵的爆响——那是五百杆霹雳铳齐射。
硝烟弥漫。冲在最前的数百铁浮屠连人带马被打成筛子。战马的嘶鸣、骑士的惨叫,与火铳的轰鸣混成一片。
蒲鲜万奴在后方看得肝胆俱裂。他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武器——不拉弓,不射箭,火光一闪,人马俱碎。
“两翼包抄!”他嘶声下令。
左右各五千拐子马开始迂回。但华军铁甲车阵突然变化——两翼的车阵向中间靠拢,车与车之间伸出铁链,瞬间连成一道移动的城墙。车顶,弩手、铳手居高临下射击。
拐子马是轻骑,无甲,在箭雨铳弹面前更加脆弱。三轮齐射后,迂回的两翼已溃不成军。
“撤!撤回咸州!”蒲鲜万奴终于崩溃了。
但为时已晚。华军阵中号角长鸣,铁甲车阵突然向两边分开,一万“归义军”骑兵如决堤洪水般涌出——这些新降的女真骑兵,如今成了追击同族最凶狠的猎手。
“降者不杀!女真弟兄,弃暗投明!”
追击的骑兵用女真语高喊。许多金兵听到乡音,迟疑片刻,便抛下武器跪地请降。只有蒲鲜万奴率千余亲卫拼死突围,逃向咸州。
黄昏,咸州城下。
蒲鲜万奴逃回城中,惊魂未定。清点残部,出城三万,归来不足八千。更可怕的是,华军已尾随而至,开始围城。
“将军,”副将颤声问,“守...守得住吗?”
蒲鲜万奴望向城外,那里,华军正在组装一种巨大的器械——那是“回回炮”的改良版,可将百斤巨石抛入城中。更远处,炮营正在构筑阵地。
“开城...投降吧。”他颓然坐下。
“可陛下那里...”
“陛下?”蒲鲜万奴惨笑,“陛下自身难保了。你听——”
远处隐约传来歌声,那是华军阵中传出的女真语劝降歌:“白山黑水是我家,为何刀兵向汉家?放下刀枪种田地,妻儿老小等回家...”
歌声哀婉,许多守军开始抹泪。他们中许多人是被强征的牧民,已经三年没回家了。
“开城门。”蒲鲜万奴终于道,“我...亲自去请降。”
林冲在城外接受了蒲鲜万奴的请降。与完颜斡鲁不同,这位正值壮年的悍将提出一个条件:
“罪臣愿降,但请陛下允我戴罪立功。辽东女真各部,尚有十余万兵马,我可为陛下招降。”
“哦?”林冲打量着这个满脸刀疤的汉子,“你不恨朕灭你金国?”
“恨?”蒲鲜万奴摇头,“罪臣的父亲死于辽军,哥哥死于宋军,两个儿子死在陛下炮下...打仗,就是这样,今日你杀我,明日我杀你。但女真百姓何辜?他们只想活下去。”
他跪地叩首:“陛下若能善待女真百姓,罪臣愿为前驱,说服各部归降。若陛下不允,罪臣但求一死,换城中三万军民性命。”
林冲沉吟良久,道:“朕可以给你机会。但需纳投名状。”
“陛下请讲。”
“会宁府。”林冲望向北方,“你带路,助朕攻下金国都城。事成之后,朕不但赦你无罪,还封你为辽东招讨使,专司安抚女真各部。”
蒲鲜万奴浑身一震。这是要让他亲手葬送金国江山...但转念一想,金国覆灭已成定局,若能以此换取族人活路...
“罪臣...领旨!”
七月初,华军分三路北上,直扑会宁府。
东路,林飞率五万精锐,沿辽东半岛海岸推进,清剿残敌。
西路,韩世忠率三万骑,出大漠,迂回包抄,切断会宁府与蒙古诸部的联系。
中路,林冲亲率八万主力,以蒲鲜万奴为先锋,一路招降纳叛。
所到之处,城池或降或破。许多女真贵族见蒲鲜万奴都降了,最后一丝斗志也瓦解了。更关键的是,华军严格执行“降者免死,顽抗屠城”的军令,并沿途分发粮食、布匹,救治伤患。
七月中,大军抵达混同江(今松花江)南岸。对岸,就是金国都城会宁府。
“陛下请看。”蒲鲜万奴指着江对岸那座巍峨的城池,“此城是太祖皇帝所建,城墙高四丈,引混同江、按出虎水为护城河,易守难攻。城中尚有守军五万,粮草可支一年。”
林冲举起千里镜。镜中,会宁府城头旌旗密布,守军往来巡逻。更远处,可见皇宫的金顶在阳光下闪耀。
“传令,全军扎营。炮营构筑阵地,工兵造浮桥。”他放下千里镜,“派人过江,最后通牒:开城投降,可保宗庙;负隅顽抗,城破之日,鸡犬不留。”
顿了顿,他补充道:“让通译用女真语喊话,告诉城中百姓:放下武器出城者,不但免死,还发路费回家。顽抗者,诛全族。”
“是!”
会宁府皇城。
金国主完颜亶躺在病榻上,面色蜡黄。榻前,完颜合刺、宰相完颜宗翰等重臣跪了一地。
“城外...情况如何?”
“华军已造好浮桥,火炮架到了江北...蒲鲜万奴那叛贼,正在阵前喊话,许多守军...”
“许多守军怎么了?”完颜亶突然睁眼,眼中闪过厉色。
完颜宗翰叩首道:“陛下,昨夜...昨夜又逃了三千人。都是听了华军的喊话,说...说降者免死,还发路费...”
太宗剧烈咳嗽起来,咳出一口黑血。左右慌忙上前,被他挥手制止。
“天亡大金...天亡大金啊...”他喃喃道,望向殿顶的藻井,那上面绘着女真先祖的神话,“不想今日,竟要亡国...”
“父皇!”太子哭道,“儿臣愿率禁军死战,与城共存亡!”
“战?”完颜亶惨笑,“拿什么战?铁浮屠?拐子马?还是你这几千没打过仗的禁军?”
他艰难地坐起身:“传旨...开城投降。朕...朕亲自去见林冲。只求他...给女真留条活路。”
“陛下三思!”完颜宗翰急道,“可遣太子出降,陛下万金之躯...”
“朕不去,他岂能信?”完颜亶摇头,“去准备吧。记住,是朕要降,与你们无关。将来史书上,骂名朕一人担着...”
正说着,殿外突然传来震天动地的炮声。紧接着,宫人惊慌来报:“陛下!华军开炮了!北门...北门塌了!”
所有人面色惨白。完颜宗翰突然起身,拔剑出鞘:“臣...臣去组织巷战!”
“站住!”完颜亶厉喝,又是一阵咳嗽,“你想让全城百姓陪葬吗?传旨...开...开所有城门...降...”
话音未落,他身子一歪,昏死过去。
同一时刻,混同江北岸。
林冲放下千里镜,对身旁的沈括道:“可以停了。”
方才那轮炮击,只打了十发实心弹,轰塌了北门瓮城的一角——这是示威,不是强攻。
“陛下,”蒲鲜万奴指着城头,“白旗!他们挂白旗了!”
果然,会宁府四门,缓缓升起了白旗。紧接着,城门大开,一队手无寸铁的官员步行出城,为首者手捧金国玉玺、舆图、户籍册。
“传令全军,戒备入城。”林冲翻身上马,“林飞率一万精兵,随朕入城受降。其余各部,严守营地,不得扰民。”
“得令!”
马蹄踏过新架的浮桥,混同江水在脚下奔流。对岸,那座象征着金国百年霸业的都城,正在晨雾中渐渐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