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江城郊区一栋，废弃的烂尾楼里。
篝火“噼里啪啦”地燃烧着，将我们这群亡命徒的脸，映照得忽明忽暗。
空气里弥漫着烤肉的香气，和廉价的，白酒的味道。
这是我们在江城，最后的一夜。
也是决战前，最后的晚餐。
“默哥！我敬你！”
王浩这个，当初被我第一个收服的墙头草此刻却，第一个端起了酒碗！
他的脸上，虽然还带着伤但眼神却亮得吓人！
“要不是您！我王浩，现在还在那条破街上当一条人人喊打的哈巴狗！”
“是您！”
“给了我，尊严！”
“给了我，兄弟！”
“更给了我，一个敢把天都捅个窟窿的胆子！”
“我嘴笨，不会说话！”
“千言万语，都在这碗酒里了！”
“我干了！您随意！”
他说完，脖子一仰，就将那满满一碗至少半斤的烈酒一饮而尽！
“好！”
所有的人，都跟着起哄叫好！
气氛，瞬间就被点燃了！
“默哥！我也敬你！”
“默哥！还有我！”
“默哥！以后我这条命，就是你的！”
剩下的，那三十多个愿意与我同生共死的兄弟都，一个个端着酒碗走了过来！
他们的眼神里充满了狂热和，崇拜！
仿佛我，就是他们的神！
是他们在这，操蛋的吃人的世界里唯一的光！
我，没有拒绝。我，来者不拒。一碗，又一碗。
辛辣的酒液，像一团团烈火在我的胃里疯狂燃烧！
也彻底点燃了我心中，那，即将爆炸的滔天豪情！
我缓缓地站起身。
我端起酒碗环视着我眼前这群可爱而又，可敬的兄弟们。
我的声音不大，却像是一道惊雷在每个人的心头轰然炸响！
“兄弟们！我陈默何德何能能让你们舍命相随,废话我不多说了,我也敬你们三碗酒！”
我，举起了酒碗！
“第一碗！敬我们，那该死的青春！敬我们那不甘平凡的野心！”
“干！”
“干！”
所有人都跟着嘶吼着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
“第二碗！”
我，再次满上！
“敬，我那惨死的老爹！敬所有被猛虎堂欺压过的冤魂！”
“此仇不报天理难容！”
“干！”
“干！”
所有人的眼睛，都红了！
他们将，所有的愤怒和仇恨，都融入了这碗酒里！
狠狠地，灌进了肚子里！
“第三碗！”
我看着他们，笑了。
笑得无比灿烂，无比疯狂！
“敬，我们那即将到来的辉煌！”
“今我们痛饮,明天我们踏平省城！”
“干！！！”
“吼——！！！”
山呼海啸般的咆哮，响彻了整个夜空！
那股由三十多个悍不畏死的亡命徒，汇聚而成的，冲天豪情甚至让天上的星星都为之黯然失色！
…
酒，喝完了。肉，也吃完了。
兄弟们，都东倒西歪地躺在篝火旁睡了过去。
他们的脸上还挂着，兴奋的满足的笑容。
仿佛即将到来的，不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
而是一场，通往辉煌盛宴。
而我，则毫无睡意。我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天台的边缘。
看着远处，那灯火璀璨的江城夜景。心里，却空落落的。
“睡不着？”
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从我的身后响了起来。是王奎。
他，也受了不轻的伤。
但，他依旧像一尊沉默的铁塔般守护在我的身后。
我，没有回头。我，只是递给了他一根烟。
“在想那个女孩？”他坐在我的身边和我一起，吞云吐雾。
我沉默了,是啊我在想她。想她那，梨花带雨的脸。想她那，撕心裂肺的哭喊。想她那让我心如刀绞的，绝望眼神。
我的心，很痛。痛得，像是要裂开一样。
“你后悔吗？”王奎，突然问了一句。
“后悔？”
我，笑了。
笑得，无比苦涩。
“我陈默这辈子做的每一个决定，都从不后悔。”
“只是…”
我顿了顿声音，变得有些沙哑。
“有点，遗憾。”
遗憾没能，好好地跟她告个别。
遗憾没能，亲口对她说一句对不起。
王奎，沉默了。
他，看着我那空荡荡的左肩。
看着我那还带着一丝稚嫩却，已经，写满了沧桑和疲惫的侧脸。
他的眼神，很复杂。
有敬佩有心疼，但更多的是一种同病相怜的理解。
“我，也有个妹妹。”
他，突然开口了。
“很小的时候就，走散了。”
“我当兵，就是为了能有点出息以后，能找到她让她过上好日子。”
“结果…”
他，苦笑了一下。
“人，没找到。”
“自己，反倒成了个废人。”
他的话，很平淡。
但我，却能从他那，平淡的语气里听到那深埋在骨子里的无尽的…悲伤。
我，没有说话。
我只是伸出我那只仅剩的右手，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有些痛，不需要言语。只需要一个，兄弟的眼神就够了。
“默哥。”
他，看着我眼神前所未有的认真。
“以后我就是你，最锋利的刀。”
“你，指哪。”
“我，打哪。”
“刀山火海绝不，皱眉。”
我看着他，笑了。
“好兄弟。”
…
夜，越来越深了。
天也，越来越冷了。
就在我准备下去，休息的时候。
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却突然出现在了，烂尾楼的楼下。是林晚晴。
她还是穿着那身，白色的连衣裙。
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那，冰冷的月光之下。
显得是那么的，柔弱而又无助。
我的心，猛地一颤！
她怎么会找到这里的？！
“是耗子。”
王奎，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沉声说道。
“他，不放心你。”
“所以…”
我，沉默了。
我看着楼下，那个，正用一种充满了期盼和担忧的眼神望着我的女孩。
我的心里，五味杂陈。
我知道，我该下去。我也知道我，不该下去。
林国栋的警告，还言犹在耳。
我们，注定是两个世界的人。
长痛，不如短痛。
也许不见才是对她，最好的保护。
但是我的脚却不受控制地朝着楼梯口走了过去。
我，想见她。
哪怕只是，最后一面。
…
我和她隔着一堆，冰冷的，篝火。
相对而立,相顾无言。
只有那跳动的火焰映照着我们，同样复杂而又，痛苦的脸。
“你…”
“你…”
我们几乎，同时开口,又同时沉默。
最终，还是她先鼓起了勇气。
她缓缓地，走到我的面前。
她，伸出那微微颤抖的小手。
轻轻地触摸着，我那空荡荡的左边的衣袖。
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
“啪嗒”，“啪嗒”地滴落在了，冰冷的水泥地上。
“疼吗？”
她哽咽着，问道。
我看着她摇了摇头。
“不疼。”
“骗人。”
她哭得更凶了。
“陈默…”
她，突然抬起头。
那双被泪水洗刷得，格外明亮的眸子死死地，看着我。
“你带我走，好不好？”
她的话像一颗子弹，瞬间就击穿了我心里，那最后的一道防线！
带她走？
我愣住了。我看着她，看着她那张写满了决绝和坚定的脸。
我的心乱了。彻底乱了。
我该怎么回答？
那就是将她也一起拉进我这个无尽的血色深渊。
拒绝她？
那我又该用什么样的理由去伤害这个愿意为我抛弃一切的傻姑娘？
就在我天人交战，痛苦不堪的时候！
“嗖——！”
一阵极其轻微的破风声突然，从我身后，那无尽的黑暗中响了起来！
不好！
我浑身的汗毛瞬间，就倒竖了起来！
一股前所未有的，死亡的危机感瞬间就将我，彻底笼罩！
是狙击手！我来不及多想！我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一把就将，林晚晴，狠狠地推了出去！
而我自己噗嗤！！！
一声，利器入肉的闷响！
一颗，冰冷的，旋转的子弹带着死神的微笑狠狠地从我的后心贯穿而过！
将我所有的挣扎和不甘，都，定格在了这一刻。
“砰！”
远处，传来一声沉闷的枪响。
我，难以置信地低下头。
看着自己胸口，那个正在，不断扩大冒着黑烟的血洞。
我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
我的身体也，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在我，彻底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
我只看到林晚晴那，因为极致恐惧，而扭曲的绝美的脸。
和她那撕心裂肺的，绝望的哭喊。
“陈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