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二章 失败的烟花
天工阁深处，一片被重重阵法隔绝、特意开辟出的试验场内，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
原本用于陈列珍贵物品的几座悬浮玉台被临时清空，取而代之的是各种精密（也有些画风清奇）的测量仪器、能量拘束装置，以及大量散落的、闪烁着各色光芒的炼器材料。空气中弥漫着臭氧、熔炼金属和焦糊符文特有的混合气味，地面上还残留着几次不那么成功试验留下的焦黑痕迹和细小坑洞。
陈铁站在试验场中央，他那标志性的巨锤靠在一边，此刻他手里拿着一个看起来极其复杂、由无数细密符文线路构成的金属圆盘，正对着面前一个半人高、通体由暗沉“禁法石”打造的厚重容器进行最后的调试。他赤膊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上满是汗水，肌肉虬结，眼神却专注得吓人，口中念念有词，计算着最后的能量节点。
“三百六十个主符文回路……八千一百个辅助灵纹节点……能量引导必须绝对均衡，稍有偏差，里面的‘小祖宗’就得提前炸锅……”
墨尘则站在稍远一些的安全观察区内，面前悬浮着三面不停刷新着数据流的水镜，分别监控着容器内部的能量波动、外部结构应力以及周围空间的法则稳定性。他眉头紧锁，白须无风自动，显然心神也紧绷到了极点。旁边，玩家“搬砖小能手”正飞快地操作着一个由水晶板和灵线连接的、看起来像是异界版计算机的装置，实时记录并处理着墨尘水镜上反馈的海量数据，嘴里还叼着一根用“凝神草”卷成的“烟卷”（玩家自制提神道具，效果存疑）。
赵虎负手立于观察区最前方，面色平静。他没有干涉具体的研究过程，但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支撑和压力。铁骨金刚法相的气息被他收敛到极致，却依旧让这片区域的空间显得格外稳固，仿佛定海神针，镇住了那容器内越来越不稳定的狂暴能量。
“开始注入稳定能量！启动第一层‘万象归元’封印阵！” 陈铁低吼一声，双手猛地按在容器外壁特定的符文节点上。磅礴而精纯的真元涌入，容器表面那复杂的符文线路逐一亮起，散发出柔和的白光，试图安抚内部那躁动的存在。
那容器内部，正悬浮着一小片指甲盖大小、不断扭曲变幻着紫黑色光芒的【不稳定法则碎片】。在稳定能量的刺激下，它仿佛被激怒的凶兽，挣扎得更加剧烈，散发出的混乱波动让整个试验场的空间都开始微微扭曲。
“能量波动峰值突破临界点！结构应力上升百分之三十！” 墨尘急促地报出数据。
“灵纹节点过载十七个！正在尝试分流……不行，太快了！” 搬砖小能手手指在水晶板上划出残影，额头见汗。
陈铁咬紧牙关，脖子上青筋暴起：“启动第二层‘周天锁灵’阵！给俺稳住！”
更多的符文亮起，形成一道道交织的光网，试图将那法则碎片牢牢锁住。然而，那碎片蕴含的混乱本质远超预期，它并非纯粹的能量，更像是一种活着的、不断否定秩序的“概念”。稳定能量和封印阵法对它的压制，反而像是火上浇油。
“不好！法则碎片正在同化封印能量！它在自我增殖混乱规则！” 墨尘的声音带上了惊骇。
只见容器内部，那紫黑色的光芒不再仅仅局限于碎片本身，开始如同墨汁滴入清水般，向着周围弥漫，所过之处，连构成封印阵法的纯净能量都开始变得斑驳、扭曲，仿佛要失去原有的结构！
“第三层！启动‘混沌归墟’引导阵列！准备能量泄洪！” 陈铁已是满头大汗，做出了最后的尝试。这是根据一份极其危险的上古禁忌手札设计的方案，意图在封印失败前，将无法控制的能量引导向一个预设的“虚无”方向。
然而，已经晚了。
那被激怒的法则碎片，在吸收了部分封印能量并扭曲之后，猛地爆发出一圈无声的、却足以撕裂灵魂的尖啸！
“咔嚓！”
禁法石打造的厚重容器，表面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那些精心铭刻的符文线路如同烧断的保险丝般纷纷熔断、湮灭！
“撤！快撤！” 陈铁目眦欲裂，大吼一声，身形暴退。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
“轰！！！！！！”
一声沉闷到极致、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呻吟的巨响爆发开来！
那坚固的禁法石容器如同被无形巨手捏碎的鸡蛋，瞬间化为齑粉！一股无法用颜色来形容的、扭曲了光线、撕裂了空间的能量冲击波，如同决堤的洪荒巨浪，向着四面八方席卷而去！
试验场内布置的十几层防御结界，如同纸糊的一般，接连破碎！狂暴的能量乱流肆虐，将那些昂贵的测量仪器、未用完的材料瞬间搅成碎片，甚至将地面都刮掉了厚厚一层！
墨尘面前的三面水镜同时炸裂，他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显然受到了反噬。搬砖小能手面前的“计算机”更是冒起一股黑烟，直接宕机，他本人也被气浪掀了个跟头，灰头土脸。
陈铁虽然退得快，也被那冲击波扫中，气血一阵翻涌，看着瞬间化为废墟的试验场和消散的法则碎片，脸色铁青，拳头握得咯咯作响。
唯有赵虎所在的位置，仿佛风暴眼中。那足以撕裂金铁的混乱能量冲击到他身前丈许范围时，便被一层无形无质、却坚不可摧的秩序力场悄然抚平、消弭。他甚至连衣角都未曾拂动一下。
爆炸的余波缓缓平息。
试验场内一片狼藉，焦糊味更加浓郁。中央是一个触目惊心的大坑，坑壁光滑如同琉璃，那是极致能量瞬间灼烧的结果。除了赵虎身边一小块区域，整个试验场几乎被夷为平地。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陈铁粗重的喘息声和搬砖小能手爬起来的窸窣声。
“失败了……” 陈铁颓然地看着那片废墟，声音沙哑，充满了不甘和挫败，“能量结构还是不行……‘混沌归墟’阵列根本无法有效引导这种层级的混乱法则爆发，反而可能加剧了它的不稳定性……材料也扛不住最后的反噬……”
墨尘擦去嘴角的血迹，脸色苍白地走上前，看着那大坑，苦笑道：“法则之力，终究非是凡物可以轻易禁锢和驱使。其反噬之猛烈，远超预估。我们或许……太急进了。”
搬砖小能手一边心疼地检查着他那冒着黑烟的“宝贝”机器，一边嘟囔道：“数据记录到百分之六十七点三的时候中断了……不过之前的记录显示，能量逸散率太高了，超过八成的能量在爆发前就因为结构不稳定而损耗掉了，真正形成有效冲击的，连两成都不到……这‘烟花’，成本太高，效果太差，哑火率还高。”
“烟花？” 赵虎缓缓开口，打破了沉寂。他走到那大坑边缘，低头看着坑底那残留的、令人心悸的混乱气息，脸上看不出喜怒。“这个比喻，倒是很形象。”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垂头丧气的陈铁、心有余悸的墨尘和一脸肉痛的搬砖小能手。
“至少，它响了，不是吗？” 赵虎的语气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几不可查的调侃，“比起连火花都擦不出来的构想，能炸响的‘烟花’，已经是进步了。”
陈铁一愣，抬起头看向赵虎。
“失败，是成功的另一种表述。” 赵虎继续说道，目光锐利地看向陈铁和墨尘，“它告诉我们，哪些路走不通，哪些材料不合适，哪些结构是弱点。每一次爆炸，都是在为最终的成功，排除一个错误的选项。”
“现在，我们知道了纯粹的物理封印和能量引导，在面对这种级别的法则反噬时，效果有限。那么，我们是否可以考虑，用‘法则’本身，来对抗‘法则’？”
“用法则对抗法则？” 墨尘若有所思。
“比如，在这些碎片外部，包裹一层相对温和、但同样蕴含秩序法则的材料或阵法，进行‘绝缘’？” 陈铁的眼睛重新亮起了光芒，开始顺着这个思路思考。
“把这次失败的所有数据，包括能量曲线、结构应力变化、法则波动频率，全部记录下来，一丝不漏。” 赵虎下令道，“然后，收拾干净这里。我们需要一个新的，更坚固的试验场，以及……更疯狂的思路。”
他顿了顿，看向那一片狼藉，补充了一句，语气带着他特有的冷幽默：
“毕竟，搞科研嘛，总得先听个响，才知道下一步该往哪儿炸……哦不，是往哪儿研究。”
陈铁和墨尘闻言，先是愕然，随即，陈铁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虽然带着苦涩，但那股挫败感却消散了不少。墨尘也是摇头失笑，紧绷的神情缓和了许多。
是啊，失败固然令人沮丧，但比起连方向都没有的迷茫，这种“炸出来”的失败，反而指明了前进的道路。
“搬砖！” 陈铁重新挺直了腰板，对着还在心疼机器的玩家喊道，“别愣着了！赶紧把残存的数据导出来！老子就不信了，下一个‘烟花’，一定能把它弄成‘惊雷’！”
试验场外，新的、更加艰巨的研制工作，在失败的废墟上，即将再次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