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尔本,总规划师办公室
敲门声轻响。
“请进。”
蒋宸从铺满南洋海域地图的桌案前抬起头。
门被推开,进来的不是秘书,而是两张熟悉、温暖、带着坚定神情的面孔——华安与福伯。
“蒋先生。”
华安站得笔直,一如当年在邓肯公爵府那个沉默而可靠的护卫队长,只是眼中少了些往日的沉郁,多了份属于新家园的明亮。
“老爷。”
福伯微微躬身,脸上是历经风霜后的从容与慈和,手中习惯性地提着一个保温食盒——里面想必是蒋宸爱喝的、他特意熬的安神汤。
蒋宸有些诧异,随即露出笑容,起身相迎:“华安,福伯?快坐。怎么这个时间过来?”
两人没有坐。
华安与福伯对视一眼,由华安开口,声音沉稳有力:“蒋先生,我和福伯商量过了。南洋那边的事,我们听说了些风声。那龙尊……是个可怜人,也是个危险人物。您要去,我们不能让您一个人涉险。”
福伯接着道,声音温和却不容置疑:“少爷,您如今肩负一国之重担,行事更需稳妥。华安身手好,警觉性高,老奴我虽不中用,但伺候您起居、察言观色、处理些琐碎杂事还能勉强应付。让我们跟着去吧。多个人,多份照应。”
蒋宸看着他们。
华安的忠诚与干练,是无数次危难中验证过的。
福伯的细心与关怀,更是他漂泊异乡时最温暖的依靠。
他们不仅仅是下属或旧仆,更是家人,是战友。
记忆的闸门打开,邓肯公爵府邸那些压抑却互相扶持的日子,穿越后风雪中的并肩跋涉,建设初期的筚路蓝缕……一幕幕闪过眼前。
他们从未要求过什么,却总在他最需要的时候默默站在身后。
一股热流涌上心头。
蒋宸没有说那些矫情的推辞或担忧的话,他只是走上前,用力拍了拍华安结实的肩膀,又握住福伯略显苍老却温暖的手。
然后,他退后一步,看着两位亦亲亦友的家人,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感慨、信任与豪情的笑容,伸出紧握的拳头:
“好!那咱们三个,就再像当年闯出公爵府、闯过暴风雪那样,一起去南洋闯一闯!会会那位‘血尊’,也看看这片大海之外的世界!”
华安严肃的脸上咧开一丝笑意,福伯眼中也泛起欣慰的泪光。
三人不再多言,三只拳头在空中轻轻一碰,发出沉闷而坚定的声响。
无需誓言,过往同生共死的经历与此刻眼神的交汇,已胜过千言万语。
“等这事了了,”蒋宸收起拳头,笑意更深,“咱们仨非得找地方好好喝一顿,彻夜长谈!把分开这些年的经历,都说道说道!”
“老爷(蒋先生)吩咐,敢不从命?”
华安和福伯异口同声,办公室里充满了久违的、属于家人般的轻松与坚定氛围。
三天后的黎明前,墨尔本港最东侧的专用码头,雾气尚未完全散去。
一艘外观普通、甚至有些陈旧的3000吨级散装货轮“南风号”静静地停靠在泊位上。
但若有懂行的人仔细观察,会发现它的吃水线异常稳定,船体侧面的几处通风口结构特殊,甲板上起重设备的基座也过于坚固——这是一艘经过共和国第一造船厂秘密改造的快速运输舰,保留货轮外观的同时,内部结构、动力系统和自卫能力均已全面提升。
码头栈桥上,几个身影在晨雾中静静伫立。
蒋宸换上了一套深灰色的工程师工作服——这是他坚持的伪装,作为“总规划师”,他理论上不应轻易离境,更不该介入如此危险的行动。
一旁的华安则穿着普通的船员夹克,但腰间微微鼓起。
福伯提着一个看起来普通的藤编行李箱,里面除了换洗衣物,还藏着几件精心准备的“小工具”。
“老爷,都安排妥了。”
福伯低声道,“船上除了必要的船员和十二名轮班‘装卸工’,还有六名‘技术顾问’——安念小姐和李医生安排的人,已经提前上船了。”
蒋宸点点头,目光望向舷梯。
甲板上,一个穿着深蓝色船长制服、面容粗犷的中年男人正朝他们微微颔首——那是“南风号”的船长,前皇家海军退役军官,如今是共和国海军预备役上校,代号“老舵”。
“蒋先生,”华安轻声提醒,“还有十分钟开船。陈先生和亚当先生他们……不来送行吗?”
“师父说,送行反而引人注目。”
蒋宸微笑,“至于亚当,他今早要主持内阁关于‘内陆第二期水利工程’的预算审议会。”
他顿了顿,语气认真,“他们不来,是信任我们能处理好,也是告诉我们——这事,得靠我们自己。”
就在这时,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从雾中传来。
安念出现在栈桥尽头。
她今天没有穿那些优雅的长裙,而是一身利落的深色旅行装,外套一件带兜帽的防水风衣,金色的长发编成一股辫子垂在肩侧。
她手中提着一个看起来像乐器盒的长条形皮箱。
“我以为你会留在墨尔本,通过‘秘术’远程协助。”
蒋宸有些意外,但眼中闪过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欣喜。
“有些魔法,距离越近效果越好。”
安念走到他面前,碧蓝的眼睛在晨雾中格外清澈,“而且,寻找特定血脉的共鸣,需要施术者与被寻找对象处于相近的能量场域——南洋的海域,和澳洲大陆,终究有所不同。”
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些,“况且,某人总是不懂得照顾自己,我得看着点。”
蒋宸心头一暖,还没说话,另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说得对,有些人确实需要看着。”
齐罗不知何时也出现在了栈桥旁。
他依旧是一身白色医务装束,但外面套了件防水实验袍,背着一个看起来沉甸甸的医药箱。
“安小姐的‘家族秘术’再厉害,也得有人保证使用者的身体状况,以及……处理可能出现的‘反噬’或‘意外’。”
“你——”安念挑眉看向齐罗。
“我怎么?”
齐罗神色平静,“李岐黄医生作为共和国卫生部特派医疗顾问,随船前往南洋进行‘热带疾病防治调研’,很合理吧?毕竟,接下来如果真的出现难民潮,医疗卫生是首要问题。”
两人对视一眼,空气中似有看不见的火花闪过——那种熟悉的、互不相让却又彼此了解的对峙感。
蒋宸忍不住笑了:“好了,都上船吧。有两位‘专家’随行,我这趟‘工程考察’之旅,底气就更足了。”
他特意加重了“工程考察”四个字,这是对外的统一口径:总规划师蒋宸将乘坐“南风号”前往南洋数国,进行为期三周的港口建设与城市规划技术交流。
众人登船。
舷梯收起,缆绳解离。
“南风号”的烟囱冒出黑烟,发动机发出低沉而有力的轰鸣,缓缓驶离码头,融入黎明前最深沉的雾霭与海色之中。
蒋宸站在船舷,回望逐渐远去的墨尔本港灯火。
那里有他一手参与缔造的新秩序,有无数人的希望与期待。
而现在,他要将这份秩序的理念与力量,带向一片正在被血色与恐慌浸染的海域。
“我们会成功的,对吗?”他低声自语。
“当然。”
安念的声音从身旁传来。
她不知何时也来到了船舷边,与他并肩而立,“因为你从不做没把握的事。而且……”
她转头看他,眼中倒映着破晓前最后几颗星辰,“这次,你不是一个人。”
齐罗在不远处的舱门口看着这一幕,摇了摇头,嘴角却扬起一丝几不可查的弧度。
他转身走向船舱深处——那里有一个被临时改造的静室,他将要在航程中准备几种特殊的药剂,并尝试用真元温养几件布阵用的法器。
而在他们脚下的某层舱室,十二名“装卸工”正安静地检查着自己的装备。
他们的“风暴-III型”冲锋枪被分解后藏在特制的工具箱夹层中,战术背心和防弹衬里则伪装成普通的劳保服内衬。
“南风号”向着北方,向着那片正在酝酿风暴的海域,全速前进。
…………
几乎在蒋宸做出决定的同一时间,代号 “天蝎座” 的快速反应舰,正以最高航速劈开夜幕下的海浪,如同一条沉默的黑色箭鱼,向着情报显示的坐标疾驰。
舰桥上,以瓦迪 目光锐利地盯着雷达屏幕和海图。
他刚刚通过共和国在东南亚悄然布设的无线电监听网和情报节点,交叉验证并锁定了一艘可疑的、悬挂着模糊商船旗的旧式货轮“海狼号”。
多方情报碎片拼凑出一个高度可能:龙尊年仅三岁的女儿丫丫,很可能就在这艘涉及跨海偷渡与非法贸易的船上。
“距离目标还有八十海里。预计两小时四十五分钟后接触。”航海长报告。
“战术小队,最后检查装备。”以瓦迪的声音通过内部通讯器传到下层舱室。
那里,十二名身着第三代“苍穹”作战服、脸覆战术面罩的特战队员正沉默地做着最后准备。
他们的装备与旧大陆军队截然不同:
流线型的复合材料头盔整合了简易的夜视与通讯模块。
覆盖关键部位的柔性防弹衬里外是便于海上行动的深灰色作战服。
手中是共和国兵工厂最新量产、可靠性极高的“风暴-III型”冲锋枪,射速与精度均衡,配备30发弹匣和简易的折叠枪托。
腰侧挂着震撼弹、烟雾弹,大腿枪套里是大口径半自动手枪。
没有花哨的装饰,只有经过极端环境测试的实用与致命。
他们的任务:
隐蔽接敌,登船控制,搜寻并安全解救目标儿童,必要时清除一切抵抗。
尽量避免使用重武器,以防伤及人质。
“天蝎座”如幽灵般驶向预定拦截点。
而在更南方的海域,浑身浴血、脚踏不断延伸又消散的血色通路的龙尊,刚刚将又一波不自量力、乘快艇试图拦截他的协会低阶异能者连同他们的船只撕成碎片。
脚下的海水被染红,吸引来鲨鱼的鳍影,但下一秒就被激射的血刃洞穿。
击杀海洋生物带来的血气补充,虽不如人类浓烈,却也让他近乎枯竭的力量得到持续缓解。
“恢复……不够快……但,够用了。”
龙尊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血色稍褪,又被更深的焦灼覆盖。
他搂紧怀中因疲惫和惊吓再次昏睡的虎子,目光死死盯着南方,“丫丫……等着爹爹……”
…………
南海中部,“天蝎座”与“海狼号”的追逐战已进入最后阶段。
“目标转向西南,试图利用那片礁石区摆脱我们!”雷达员急报。
以瓦迪盯着海图,那片区域确实密布暗礁,对“天蝎座”这种吃水较深的高速舰不利,但“海狼号”作为老旧货轮,选择那里也是孤注一掷。
“释放二号、三号高速艇,从东西两侧包抄,迫使其转向。”
以瓦迪冷静下令,“主舰保持距离,用舰首的40毫米机炮进行警告射击,封锁其前进路线。”
命令迅速执行。
两艘搭载四名特战队员的高速橡皮艇从“天蝎座”两侧弹出,如同两条灵活的鲨鱼,切向“海狼号”的侧翼。
同时,“天蝎座”舰首的机炮开火,一串炮弹在“海狼号”航向前方百米处炸起一连串水柱。
“海狼号”的船长显然慌了。
这艘船的底细他自己清楚——表面是运输橡胶和香料的合法商船,实际长期参与人口走私和违禁品运输。
船上除了二十余名船员(大半有案底),还有十几名“特殊货物”:这次是从暹罗经手,准备运往荷属东印度群岛某种植园的契约劳工,其中就包括一个特别标注的“三岁女童,转手价五百银元”。
他本以为这次航行与往常一样,打点好沿途几个港口的官员即可。
谁知先是在海上听到关于“血尊”寻找女儿的恐怖传闻,接着又被这艘不明国籍、速度奇快、装备精良的怪船盯上。
“加速!冲进礁石区!他们不敢跟进来!”船长嘶吼着。
但已经晚了。
东侧的高速艇上,一名特战队员举起加装了消音器的狙击步枪,冷静地瞄准“海狼号”驾驶舱侧面的玻璃。
“砰!”
轻微的枪响被海浪声掩盖。
驾驶舱玻璃应声碎裂,子弹擦着船长的耳朵飞过,打在舵轮旁的仪表盘上,火花四溅。
“下次瞄准的就是你的头!”
高速艇上的扩音器传来冰冷的声音,用的是夹杂着南洋口音的英语。
船长双腿发软,下意识地猛打舵轮。
“海狼号”剧烈倾斜,险险避开了正前方一片突出的礁石,但也失去了冲入礁石区的最后机会。
两艘高速艇趁机贴近,特战队员抛出钩索,矫健地攀上“海狼号”低矮的船舷。
枪声零星响起——是船上有武装的船员在抵抗,但很快就被精准的点射压制。
“控制驾驶舱!”
“清理甲板!”
“搜索下层货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