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面裂开的刹那,青光猛地一颤,随即熄灭。
我手一松,残片滑落在膝上,掌心火辣辣地疼。那一击耗尽了最后力气,连抬臂都像被千斤压着。眼前发黑,喉咙里泛起腥甜,一口血涌上来,没忍住,全喷在胸前衣料上。
叠风倒得比我早。
他撞进墙里的时候我就听见了响动,闷的一声,像是骨头砸在石上。我没回头,也不敢看。那道剑光劈下去的时候,我明明看见他站住了,可下一瞬就被震飞出去。现在他不动了,靠在凹陷的墙边,脸上沾着灰和血,眼皮微微抖,却睁不开。
守护兽站在大殿中央。
它没倒。脊椎裂口还在流黑雾,但脚步已经稳住。前爪抓地,每走一步,地面就裂出蛛网般的纹路。它的呼吸变了,不再是之前的低吼,而是从胸腔深处传来的震动,像钟鸣,又像雷滚。
我知道它要做什么。
它抬起右前肢,掌心向下,悬在半空。刚才浮现的黑色符文重新出现,这次更大,旋转得更快。符文边缘开始剥落细碎的光点,像是烧焦的纸屑,飘下来时碰到空气就炸开,发出轻微的爆裂声。
我没有办法动。
想捡起残镜,手指刚碰到底边,整条手臂就抽搐起来。经脉像是被刀割过,一寸寸撕开又缝上。我咬牙撑住,左手撑地往前挪了一寸,指尖离镜片还差一点距离。
够不着。
守护兽低头看了我一眼。
它的眼睛不再转,而是定住了,直直盯着我。那里面没有情绪,也没有恨意,只有一种东西——清除。它是来杀我的,从一开始就是。执镜者触犯归墟禁忌,必须死。
符文完全成型了。
一道黑红相间的光柱从它掌心落下,直插地面。光柱接触石板的瞬间,整座大殿剧烈晃动,头顶的穹顶开始崩塌,碎石一块块砸下。我没有抬头躲,也没法躲。一块石头擦过肩膀,划开皮肉,血立刻渗出来,顺着胳膊流到手肘。
我看着那道光柱慢慢扩散。
它不是冲我来的,也不是冲叠风。它是在构建某种阵法,一圈圈纹路从中心向外蔓延,像是要把我们围在中间。那些纹路刻进地面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像是铁器刮骨。我认得这种痕迹,昆仑虚禁地外的封印阵就是这般模样。
这是要困住我们,再一点点碾碎。
我张嘴想喊叠风的名字,可声音卡在喉咙里,只发出一声哑响。我又试了一次,还是不行。肺里像塞满了沙子,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痛。我只能睁着眼,看着守护兽一步步走近。
它绕过了叠风。
没有停,也没有多看一眼。它知道谁才是威胁。走到我面前三步远时停下,低头俯视。它的影子压下来,盖住了我全身。我能闻到它身上散发出的味道,不是血腥,也不是腐臭,而是一种深埋地底多年的东西被挖出来的气息,混着铁锈和灰烬。
它抬起前爪。
这一爪不是拍,也不是抓,而是缓缓压下,像是要将我按进地里。我不能动,连偏头都做不到。眼睁睁看着那只巨大的爪子离我越来越近,指节粗壮如石柱,指甲漆黑发亮,边缘带着锯齿状的凸起。
我想闭眼。
可我不敢。
如果这是我最后的时刻,我要看着它怎么杀了我。我要记住这双眼睛,记住这个位置,记住归墟是怎么对待闯入者的。也许有一天,有人会找到这里,看到这些裂痕,知道曾经有两个人拼到了最后一刻。
爪子停在我头顶一寸处。
没有立刻落下。
它在等什么?
我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动。
是叠风。
他动了。右手在地上摸索,指尖蹭着碎石往前移。他的剑断了,只剩半截插在墙边,离他有两尺远。他够不到,可他还在爬。左肩嵌着一块尖石,每挪一下,血就多流一分。他没停,一点一点往前蹭。
守护兽察觉了。
它微微侧头,眼角余光扫过去。那一瞬,压着我的爪子收了回去,转身面向叠风。它不想让我死得太痛快,所以先杀他。
我不能让它这么做。
我用尽全身力气,左手猛地向前一扑。
手指终于碰到了残镜。
冰凉的铜边割进掌心,我不闪不避,直接握住。镜面已经碎得不成样子,只有角落还连着一点光。我把脸贴上去,嘴唇几乎碰到裂痕,低声说:“再一次……就最后一次。”
我不知道它能不能听懂。
但我感觉到镜片在发烫。
一丝微弱的青光从裂缝中透出,照在我的脸上。那光很弱,像是快要熄灭的灯芯,可它还在亮。我把它对准守护兽的后腿,就是之前旧伤的位置。
光射出去的瞬间,它身体一僵。
动作顿住了。
叠风抓住机会,猛地翻身,右手抄起半截断剑,整个人扑向守护兽后背。他不是要杀它,是要拖住它。剑刃扎进伤口边缘,深深嵌入,他借力挂在上面,不让它转身。
守护兽怒吼。
这一次声音变了,不再是低沉的咆哮,而是尖锐的嘶鸣,像是金属刮过石板。它甩头,踢腿,想要把叠风甩下来。可他死死抓住断剑,哪怕手臂脱臼也不松手。
我趁机爬起来。
不是站,是跪着撑地,一点一点往前挪。残镜还在发光,虽然越来越暗,但还能撑住几息。我必须靠近核心。只要能碰到那根主柱,只要能把镜片贴上去,也许就能引爆归墟的能量反噬。
守护兽终于把叠风甩了出去。
他撞在对面墙上,落地时滚了两圈,再没动静。我看不到他有没有呼吸,也不敢多看。我只知道我现在离主柱还有五步,四步,三步……
守护兽转过身。
它不再看叠风,也不再看我手中的镜子。它抬起两只前爪,高高举起,头顶的符文开始急速旋转。黑红光芒汇聚成球,悬浮在它掌心上方。那团光越聚越大,周围的空气都被吸了进去,形成一个漩涡。
它要发动最终一击。
不是杀我,是毁掉整个空间。
我和叠风,连同这座大殿,都会被这股力量碾成粉末。
我扑了出去。
最后一丝力气全压在双腿上,整个人向前摔去。残镜举在胸前,我冲着主柱撞了过去。只要贴上去,只要能引动反噬,就算死也值得。
指尖离柱面只剩半尺。
就在这时,守护兽的光球脱手而出。
一道黑红交织的洪流直冲而来,速度快得看不见轨迹。我来不及反应,只觉得背后一阵剧痛,整个人被掀飞起来,撞在另一根石柱上。胸口一闷,又是一口血喷出来。
我滑坐在地。
残镜从手中脱落,滚到脚边。
光灭了。
我低头看它,最后一丝青色正在消失。镜面彻底黑了下去,像一块普通的废铜。我伸手想去捡,可手臂垂在身侧,动不了了。
守护兽缓步走来。
它不再急。它知道我们已经逃不掉了。它走到我面前,低头看着我,眼中星点再次开始旋转。这一次,我看清了,那不是光,是无数细小的符文在流动,像是在读取我的身份,确认我是否已失去威胁。
它确认了。
前爪抬起,对准我的头颅。
我仰着脸,没躲。
这一刻,我没有怕。
我只是想着,如果师尊在这里,他会怎么做。他不会让我死在这种地方,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他的弟子。可他不在,我只能自己撑到最后。
爪子开始落下。
速度不快,像是在惩罚,而不是击杀。
我能感觉到风压扑在脸上,带着灼热的气息。我的眼睛还睁着,看着它越来越近的利爪,看着它指尖的黑芒一点点逼近我的额头。
就在这时,我眼角瞥见一点光。
不是来自守护兽,也不是来自残镜。
是从主柱底部渗出来的。一道极细的蓝线,沿着裂缝向上爬,像是活物,在石面上蜿蜒前行。它移动得很慢,可确实在动。而且方向正是——守护兽的脚底。
我笑了。
原来还没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