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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历本落地的闷响,如同一个信号,击碎了最后一道屏障。

林深没有去捡。他维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苏晚那双盈满泪水、承载了太多痛苦与秘密的眼眸。办公室的灯光在他眼前扭曲、旋转,耳边是血液奔流的轰鸣,以及他自己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

然后,毫无预兆地,第一个画面撞了进来——

不是模糊的梦境,而是清晰得刺眼的真实。

【盛夏,电影学院旁那家总放着蓝调音乐的咖啡馆。他推开沉重的玻璃门,风铃叮当作响。靠窗的位置,一个穿着简单白t恤、扎着马尾辫的女孩抬起头,阳光恰好洒在她摊开的笔记本和认真的侧脸上。她看到他,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略带腼腆却无比干净的笑容。“你好,我是编剧系的苏晚。”】

画面一闪。

【深夜,学校空旷的天台。他们为了《归程》的一个情节争论不休,脚下是城市的万家灯火。争到面红耳赤时,她气鼓鼓地别过脸,他看着她被夜风吹起的发丝,心跳突然漏了一拍。他笨拙地递过半罐喝剩的啤酒,“喂,苏晚,算了,听你的。”她转过头,眼睛亮晶晶的,像盛满了星星。】

【《归程》立项成功的庆祝晚宴后,他送她回宿舍楼下。夏夜的风带着栀子花的香气,他借着微醺的酒意,拉住她的手,声音紧张得发颤:“苏晚,我们……我们在一起吧。这部戏,我们一起把它做到最好。”她没有说话,只是踮起脚尖,用一个轻柔的吻,给了他答案。那一刻,他仿佛拥有了全世界。】

【狭小的出租屋里,他们挤在唯一的沙发上,分享一副耳机,听他为《归程》刚刚谱好旋律的主题曲。她靠在他肩上,轻声跟着哼唱,修改着歌词。他低头,能看到她微翘的睫毛和嘴角满足的弧度。空气里弥漫着泡面和新打印出来的剧本油墨的味道,还有……幸福的味道。】

【片场,他第一次试装男主角的定妆照。她站在摄影师旁边,看着他穿上戏服,眼神里有骄傲,有欣赏,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他朝她挑眉,用口型说:“放心。”她笑了,那笑容比所有的灯光都耀眼。】

甜蜜的、温暖的、充满希望的画面,如同暖流,瞬间包裹了他,让他几乎要沉溺其中。

但下一秒,冰冷的、尖锐的、带着毁灭气息的记忆,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了进来——

【刺眼的远光灯!尖锐到撕裂耳膜的刹车声!金属扭曲的巨响!天旋地转!】

【剧烈的疼痛从全身各处传来,意识模糊间,他感觉到一只冰凉颤抖的手紧紧抓着他,一个带着哭腔、绝望到极致的声音在他耳边嘶喊:“林深!林深!坚持住!不要睡!你看看我!林深——!”】

【是苏晚的声音!】

【他想回应,想看看她,但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铅。最后残留的感知,是她温热的液体滴落在他脸上的触感,和她那句破碎的、被疼痛和恐惧切割得不成样子的哀求:“不要忘……林深……不要忘……”】

“呃啊——!”

剧烈的头痛和心痛如同海啸般同时袭来,林深再也支撑不住,猛地弯下腰,双手死死抱住头颅,发出一声痛苦到极致的嘶吼。那些被强行封存、被遗忘的过往,带着所有的细节、所有的情感、所有的声音和画面,排山倒海般涌入他空白了三年的脑海!

初遇的心动,相爱的甜蜜,共同奋斗的日夜,对未来的无限憧憬……以及,那场猝不及防的、将一切美好瞬间摧毁的车祸!苏晚那撕心裂肺的哭喊,那双充满恐惧和绝望的眼睛,那滴落在他脸上的、滚烫的泪水……

他想起来了!

全都想起来了!

他是《归程》最初的男主角,苏晚是他深爱的恋人,是他们共同孕育了这个故事的灵魂!那场车祸,他活了下来,却独独弄丢了她!弄丢了他们之间的一切!

三年!

他让她一个人,背负着所有的记忆和痛苦,看着他这个“陌生人”,在遗忘的荒漠里独自跋涉了整整三年!

巨大的信息量和情感冲击如同千万把利刃,在他的大脑和心脏里疯狂搅动。他感觉自己的头颅快要炸开,心脏被无形的手攥紧、撕裂。愧疚、悔恨、心痛、狂喜、茫然……无数种极端的情感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彻底撕裂、吞噬!

他无法再待在这个空间,无法面对赵医生,更无法……面对那个被他遗忘、独自承受了所有的苏晚。

“对不起……”他从齿缝里挤出几个模糊的音节,猛地直起身,踉跄着,几乎是逃离般冲出了赵医生的办公室,将苏晚那声带着哭腔的“林深!”和赵医生的惊呼狠狠甩在身后。

他跌跌撞撞地冲进无人的消防楼梯间,沉重的防火门在他身后“哐当”一声关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黑暗和寂静包裹了他。

林深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墙壁,身体沿着墙壁无力地滑坐在地上。他蜷缩起来,将脸深深埋进膝盖,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

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声,在空旷的楼梯间里低低回荡。

为三年的遗忘。

为苏晚独自承受的痛苦。

也为这失而复得,却带着淋漓鲜血的……记忆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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