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庆冲过去抱起李倧,龙袍下的身体早已冰冷。眼睛还圆睁着。
攻城! 他的吼声带着血沫,火铳重新抵住掌心的伤口。朝鲜义军们望着李倧染血的龙袍,忽然爆发出震天的呐喊,有人捡起滚落在地的冕旒冠,用衣襟擦去上面的脑浆,更多的人扛着云梯冲进护城河,冰水浸透甲胄,却浇不灭眼中的火。
英俄尔岱的笑声突然变成惨叫,一支弩箭穿透了他的咽喉。刘庆望着城头倒下的肥胖身影,忽然想起天道好还。
暮色漫过汉阳城时,刘庆站在垛口上,脚下是堆积如山的清兵尸体。李孝明抱着李倧的尸体跪在他身后,龙袍上的血迹已凝结成暗花。他望向西北方向,忽然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 建奴的大军迟迟未到,这是怎么回事?
远处,朝鲜义士们正在清理城头的
字旗,而他知道,从李倧坠城的那一刻起,这场战争就不再只是为了光复汉阳 —— 这是用两代国王的血,在异国土地上,为那个逝去的王朝,竖起的第一座丰碑。
夜风吹过,李倧的冕旒冠在血泊中轻轻晃动,玉珠碰撞的声音,像极了朝鲜宗庙祭祀时,那串断裂的编磬,在诉说着一个王朝的末路,和另一个传奇的开端。
汉城昌德宫的勤政殿内,铜鹤香炉里的龙涎香燃得噼啪作响,却驱不散殿中弥漫的血腥气。
刘庆按着火铳立在丹陛之下,玄甲上的血渍已凝结成暗花,护心镜里映出两班文武扭曲的面容 —— 左侧文臣中,金尚宪的儒巾歪斜着,露出剃过半边的头颅;右侧武将里,李时白的发髻用红布条束着,发间还沾着汉阳城头的砖屑。
国不可一日无君。 领议政金自点的声音发颤,笏板上的象牙雕纹被捏得发白,他偷瞄着刘庆腰间的火铳。
当迎新皇归国! 礼曹判书洪命熹突然出列,胸前的补子上还留着多尔衮亲赐的金线。此言一出,殿内顿时哗然 —— 有人下意识摸向脑后的辫子,有人紧握腰间未除的髡发刀。刘庆望着洪命熹袖口露出的建奴式马蹄袖,火铳扳机发出轻微的
声。
新皇事虏,你们就忘记了? 刑曹判书李敏求的吼声震落梁间积尘,还娶了先王的淑仪!此等禽兽,安能继大统? 他指向洪命熹的辫子,你等剃发易服之徒,是想迎建奴傀儡登基吗? 话音未落,洪命熹的从人突然拔刀,刀刃擦着李敏求的咽喉而过,劈碎了身后的青瓷屏凤。
刘庆望着两班臣子拔刀相向的乱状,丹陛下,金尚宪的朝靴踩在一滩清洗后还有踪迹的印迹上 —— 那是昨日清理宫殿时,从龙椅下拖出的建奴兵丁尸体留下的。
金自点颤声打破僵局,如今王室中人尽数被建奴带往了盛京...... 他忽然噤声,目光扫过殿内角落 —— 那里站着几个瑟瑟发抖的宫娥,裙角还沾着逃亡时的泥污。
刘庆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王室血脉,如同棋子。殿中七嘴八舌,更多的声音却是禅让,刘庆心里冷哼一声,还真是无王室血脉,那就人人可为王了?
勤政殿的金砖上,象牙碎片被刘庆靴底碾得粉碎,齑粉混着殿内未干的血渍,在日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殿外那具素幔覆盖的梓宫 —— 李倧的灵榇停在丹墀下,素绸上渗透的暗红花斑,原是城破时溅上的脑浆,经夜风干竟凝作梅枝状的纹路。
李倧尸骨未寒! 他的靴尖踢过最后一块象牙残片,碎块撞在铜鹤香炉底座发出清响,尔等却为龙椅争得头破血流! 火铳骤然扬起,准星掠过洪命熹颤抖的喉结,指向檐角那串被炮声震裂的风铃,看看你们先王灵前的血!看看汉阳街头饿殍!
殿内百官如遭雷击,洪命熹身后的礼曹判书竟当场软倒,蟒纹补服擦过金砖上的血洼,洇出蜿蜒的红痕。
侯爷容禀, 金自点的笏板磕在地上,象牙雕纹磨掉一层,然国不可一日无君......
住口! 刘庆缓步走下丹陛,玄甲摩擦发出清冷的声响,本侯奉大明天子诏,助朝鲜驱虏。今民生未复苏,尔等却困于宫闱之争?且,如今建奴虽未全数驱逐,但以尔等之力也非难事,本侯也意返国。 他的披风扫过御案,刚拟的《迎立世子奏》被带起,纸页翻飞。
金尚宪望着他腰间晃动的火铳,老儒喉头滚动,终于颤声道:侯爷若去,建奴反扑时......
陛下旨意已了,本侯自当还朝。 刘庆打断他,步幅未停,甲叶碰撞声与檐角铜铃共振,至于朝鲜 —— 他忽然驻足,回望阶下瑟缩的群臣,若连自立的骨气都无,纵有十万大军,亦是亡国之兆。
他说话间走出殿门,全然不顾殿内的嘈杂,忽然传来环佩声响。李孝明一身素白丧服急步而来,孝簪上的珍珠坠子在跑动中脱落,滚到刘庆脚边,映出他护心镜里冷硬的轮廓。
郎君怎能此刻离去? 她的指尖抓住他披风下摆,素绸被甲片勾出裂口,父王新丧,王弟被掳,这江山......
刘庆拨开她的手,指腹擦过她腕间你若随本侯归明,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两人可闻,你便只是汉家儿郎的内眷,再无公主尊荣。
李孝明忽然抬眸,孝衣领口滑落郎君可知, 她的指尖划过他甲胄上的
字烙痕,昨夜守灵时,妾身梦见父王说...... 她忽然凑近,温热的气息拂过他耳畔,说若朝鲜无主,便请大明将军暂摄国政。李家的人还有人在。
刘庆的火铳突然发出轻响,他猛地退后半步,你想做女王? 他盯着她眼中跳动的烛火倒影,想起三日前城头她父王坠地时,这双眼眸里曾燃起的决绝火焰。
若郎君愿留, 李孝明的指尖勾住他腰间玉带,妾身便是垂帘的女王,郎君便是摄政的王夫。 她忽然轻笑,孝衣袖口滑落,露出小臂上用朱砂新刺的木槿花纹 —— 那是朝鲜王室的图腾,却偏偏用了大明火器引信的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