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再有数月,朝鲜便可收入囊中。 多尔衮突然暴怒,一掌拍在案几上,震得青铜香炉倾倒,香灰如尘雾般腾起,偏偏杀出个刘庆!
这时,马福塔越众而出,水晶顶戴在烛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摄政王,如今朝鲜新王已立,何不让他昭告天下,命乱民弃械投降?
马福塔,你把这些反贼想得太简单了! 阿济格嗤笑一声,腰间狼牙刀随着他的动作撞出清脆声响。
多尔衮却抬手制止,鹰隼般的目光落在马福塔身上,你且细细说来。
朝鲜人打着
复王室
的旗号起兵,如今新王即位,正是名正言顺。 马福塔从容答道,就让新王出面,以正统之名瓦解乱党。
多尔衮缓缓转头,视线如利刃般扫过阶下跪着的李淏。后者浑身一颤,额角渗出冷汗,叔父但有吩咐,臣万死不辞!
你与马福塔即刻拟旨。 多尔衮的声音冷得像冰,告诉朝鲜百姓,顺者昌,逆者亡。 他的目光扫过殿内众人,最后落在舆图上的平壤城,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刘庆,本王倒要看看,你这
屠夫
之名,能不能镇得住朝鲜的民心。
他又道“孔有德,你对平壤的情况再逐一探查,本王要清楚这刘庆到底有多少人马,各路将领的底细,你都给本王扒拉出来。”
多尔衮话音未落,孔有德已单膝跪地,蟒纹箭袖拂过金砖:王爷放心,末将定将刘庆老底掀个干净! 他腰间鹿皮箭囊微微晃动,露出半截雕着海东青的箭杆 —— 那是多尔衮亲赐之物,此刻在烛火下泛着幽光。
与此同时,平壤城南门的吊桥轰然落下。百姓们挑着铁锅、锄头鱼贯而入,铁器碰撞声混着此起彼伏的吆喝:让让!李家的犁铧来了! 朴家的铜盆换五个饼子! 城墙上的明军士兵持枪而立,甲胄缝隙间露出的草绳腰带,与百姓们发间的金钱鼠尾形成诡异对比。
刘庆扶着雉堞俯瞰,指节捏得城墙青砖咯咯作响。一个推着独轮车的老汉经过瓮城,后颈晃动的辫梢像条垂死的蛇。将军,又搜出三十七个剃发的。 朴大勇递来名册,墨迹未干的名字旁画着血红的圈,其中有七个还是义军小头目。
把他们叫来。 刘庆转身时,披风扫过堆放在墙角的弩机零件,生铁的寒气混着松香扑面而来。工坊内,数百工匠正在赶制 神臂破虏弩,风箱鼓荡声中,通红的铁水如岩浆般注入模具。角落里,几个戴着假发的义军正偷偷整理发辫,却不知城头那道目光早已将一切收进眼底。
汉阳景福宫,孔有德连夜点起三百精锐死士。这些人皆是从辽东汉人中挑选的 包衣奴才,胸口上烙着
二字火印。记住, 他用淬毒匕首挑开一人下颌,活着回来的,赏百金;死了的,喂狼。 月光下,死士们的辫子在夜风中狂舞,宛如一群即将扑食的饿狼。
三日后,孔有德的密探混在流民中潜入平壤。他们盯着城门口张贴的告示,上面 凡剃发者,须三日内在官府登记 的朱批刺得人眼疼。一个密探刚要伸手撕下告示,却被旁边老者拽住:后生,这是侯爷的军令,不想活了?
密探甩开老者,却在转身时瞥见街角一幕 —— 几个戴着假发的义军正围着铁匠铺,将刚打造好的弩箭藏进米袋。他瞳孔骤缩,正要靠近,突然被人从背后捂住口鼻。等他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城外乱葬岗,后颈插着一支刻着
字的弩箭。
城中工坊,刘庆把玩着密探身上搜出的海东青箭杆,忽然轻笑出声:多尔衮这老狐狸,终于坐不住了。 他望向工坊里堆积如山的弩机零件,估算着还有七日便能凑齐万部。
这时,李孝明捧着件崭新的玄色披风走来,发间茉莉香混着铁锈味:侯爷,金尚宪大人说,百姓家中的铁器已搜罗殆尽,再要......
去拆寺庙的钟。 他指尖拂过箭簇锋利的倒钩,铁屑扎进皮肤也浑然不觉,告诉金大人,就说我说的 —— 佛祖慈悲,定不忍见子民受鞑虏欺凌。 话音未落,又将一枚古钱扔进坩埚,看它在烈焰中扭曲成液态的金红。
李孝明捏着裙摆立在门边,绣着木槿花的绸缎被穿堂风掀起。她望着满地狼藉的模具和飞溅的铁渣,黛眉微蹙:侯爷,城外老妪哭诉,说连传家的铜簪都被收走了...... 如今百姓虽不敢多言,眼底却尽是怨色。
刘庆猛地抬头,烛火在他脸上投下狰狞的阴影。他抓起案上未完工的弩机,冰冷的金属抵上她的下颌:你若心疼,大可去投奔你那做了傀儡的好弟弟。 弩机的棱角硌得她生疼,却见他眼中翻涌着比熔炉更炽热的疯狂。
侯爷! 李孝明急得眼眶发红,妾自幼熟读《春秋》,岂会不知
行非常之事,当忍非常之谤 ?只是...... 她顿了顿,伸手抚上他布满老茧的手背,若民心尽失,纵有万部强弩,又如何守得住这城池?
刘庆的动作骤然僵住。恍惚间,他又看见洛阳城破那日,百姓们举着锄头追随他的身影。炉膛里的火苗突然窜起,照亮他嘴角诡谲的笑意:总有一天,你父王会救出来的。 那笑容冷得让李孝明打了个寒颤。
王弟他...... 李孝明突然哽咽,被多尔衮立为
孝宗 ,还昭告天下要义军缴械。这些年在盛京,他怕是连李氏宗祠的方向都忘了...... 她想起儿时与李淏在昌德宫放风筝的光景,那时的世子殿下,眼中还有星辰。
刘庆将最后一枚铜钱丢进火中,看它瞬间化作青烟。他解下披风裹住她微微发抖的肩膀,放心。 他在她发顶低语,声音混着硫磺与铁锈的气息,等强弩成军那日,便是所有背叛者的死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