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一声炸响。
比刚才那沉闷的撞击声,更清脆,更尖锐,更刺穿耳膜。
整个代销点,连同门外街道上的喧嚣,仿佛都在这一瞬间被斩断。
时间凝固。
所有围观者都被这石破天惊的一幕,吓得魂飞魄散。
预想中,那只高傲的白天鹅被村霸丈夫粗暴掌掴的画面,没有出现。
沈惊鸿猛地睁开眼,那双总是清冷的瞳孔,因为眼前的景象而剧烈地收缩成一个点!
她看见了。
顾野那只挟着雷霆之怒扬起的手,以一种决绝到惨烈的姿态,狠狠地、毫不留情地,抽在了他自己的脸上!
力道之重,让他自己的头都猛地一偏。
一道刺目的血痕,瞬间从他嘴角绽开,沿着刚毅的下颌线滑落。
他打了自己。
当着所有人的面,在扬手要打她的最后一刻,用尽全力,打了自己!
顾野的胸膛像是破旧的风箱,剧烈地起伏,一双眼睛烧得通红,活像一头被逼到绝境、选择自残的野兽。
他指着沈惊鸿的鼻子,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刚刚那记自毁般的重击,变得嘶哑扭曲。
“老子让你在家待着!你他妈不知道吗?!”
“你是聋了还是傻了?非要跑出来逞英雄!”
“钱!钱!钱!你脑子里除了钱还有什么?为了这点破钱,连命都不要了是吗?!”
“你信不信老子今天就把你这破店给你砸了!”
他一边咆哮,一边猛地抬脚,狠狠一脚踹在身旁的实木柜台上。
“哐当!”
一声巨响,厚实的柜台竟被他一脚踹得四分五裂,木屑漫天纷飞。
店里的顾客们爆发出刺耳的尖叫,连滚带爬地向后退去。
像是在看一个彻底失控,连自己都打的疯子!
沈惊鸿缓缓地转过头,一双秋水般的美目里,瞬间蓄满了泪水。
她看着顾野脸上那道清晰的五指印,看着他嘴角不断渗出的血,嘴唇剧烈地颤抖,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那副模样,没有半分委屈。
只有巨大的震惊、撕心裂肺的心疼、以及因他疯狂举动而产生的恐惧交织在一起,让她整张脸都褪尽了血色。
“看什么看?!”
顾野冲着周围噤若寒蝉的围观群众,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
“都给老子滚出去!”
人群如遇赦令,作鸟兽散,顷刻间,原本热闹的代销点,只剩下死寂的夫妻二人,以及地上那个不知死活、像条死狗一样蜷缩着的男人。
顾野喘着粗气,胸口的怒火仿佛还未平息。
他一步一步,走向沈惊鸿。
沈惊鸿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眼神里充满了复杂到难以言喻的情绪。
顾野伸出手,一把攥住沈惊鸿纤细的手腕,动作粗暴地将她往外拖。
“回家!”
“从今天起,你再敢踏出家门一步,老子……老子就守在门口,哪儿也不去!”
他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但那句本该更狠的威胁,在出口的瞬间却变了味。
沈惊鸿被他拽得一个踉跄,只能被迫跟着他往外走。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终于无声地滑落。
就在两人身影即将消失在店门的时候。
街对面,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里。
一双隐藏在阴影中的眼睛,将刚才发生的一切,分毫不差地尽收眼底。
那双眼睛的主人,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极度不屑的弧度。
“彻底失控的疯狗。”
他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只有自己能听见的、轻蔑的低语。
“目标内部已彻底崩溃,顾野情绪失控,行为模式转为冲动自毁,已丧失全部逻辑与威胁。”
“不足为虑。”
“启动,第二方案。”
说完,那双眼睛的主人,如同水滴融入大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涌动的人流之中。
……
回到家。
“砰”的一声,大门被顾野一脚踹上。
他松开沈惊鸿的手腕,猛地转身,背对着她。
那宽阔的肩膀,因为压抑着某种极致到即将爆发的情绪,而剧烈地颤抖着。
屋子里,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沈惊鸿站在原地,默默地流着泪,手腕上,被他抓出了一圈清晰的红痕,火辣辣地疼。
许久,许久。
久到沈惊鸿以为他会一直这么站下去。
顾野缓缓地、僵硬地转过身。
他脸上那惊人的暴戾和疯狂,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几乎将他淹没的后怕与心疼,以及他自己脸上那道触目惊心的伤。
他一步一步,走到沈惊鸿面前。
他抬起那只刚刚打伤自己的手,想要去触摸她的脸颊,却又在半空中生生停住,仿佛自己手上还沾着天大的罪恶。
他的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喑哑到破碎的声音。
“吓……吓着你了吧?”
沈惊鸿看着他,看着他通红的眼眶,看着他嘴角的血。
泪眼婆娑。
下一秒,她像一颗出膛的炮弹,猛地扑进他怀里,用紧握的拳头,狠狠地捶打着他坚如铁石的胸膛。
“你这个混蛋!王八蛋!你疯了吗!你为什么要打你自己!”
“你知不知道我快吓死了!你知不知道!”
她一边哭,一边骂,声音里全是压抑不住的后怕与心疼。
顾野一动不动地任由她捶打,双臂却像钢铁铸成的铁箍,将她紧紧地、紧紧地禁锢在怀里,恨不得将她彻底揉进自己的骨血之中,再也不分开。
“对不起……对不起媳妇儿……是我不好……吓着你了……对不起……”
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声音哽咽。
这个在枪林弹雨里都未曾皱过一下眉头的男人,此刻,却因为那差点发生的万一,因为那深入骨髓的后怕与心疼,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
“不真打,不把自己打出血,骗不过那条藏在阴沟里的毒蛇。”
“我不疯,他就不会觉得我们真的完了,不会放松警惕。”
他捧起沈惊鸿泪水涟涟的脸,用那张带伤的脸,轻轻蹭着她的额头,用最轻、最柔的动作,吻去她脸上的泪水,像是在亲吻一件失而复得的绝世珍宝。
“我舍不得……我怎么舍得动你一根指头……”
“媳妇儿,对不起。”
“那一巴掌,是演给鬼看的,我只能打自己。”
他的眼神,在极致的温柔与后怕之后,重新被冰冷的、锐利的杀机所覆盖。
“现在,戏演完了。”
“接下来,该轮到那只鬼,用命来付出代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