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室秘藏图书馆的深处,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林奇此刻正站在一道巨大的、非金非石的漆黑门扉前。这道门与图书馆其他区域截然不同,它突兀地矗立在一个独立的圆形小厅中央,门上没有任何把手或锁孔,只有一片光滑如镜、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黑暗表面,以及门楣上方,一枚由星辰般光点勾勒出的、不断缓慢旋转的复杂立体符文阵列——这阵列的形态,与“星见令”背面的印记完全一致。
这里就是埃利奥特大师地图上以鲜红字迹标注的“禁库·星象枢密区”入口。据说,收藏着王国建立以来,所有与禁忌星象、异度理论、以及可能动摇世界认知的远古秘辛。
空气中弥漫着比外层更浓的“星尘”气息,冰冷而纯净,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仿佛每一粒飘浮的光尘都承载着不可承受之重。小樱站在林奇身侧,她的龙魂在这里显得格外活跃又格外警惕,竖瞳中的金光微微流转,扫视着门扉周围流转的、几乎肉眼不可见的银色能量脉络。
“准备好了吗?”林奇低声问,手中紧握着那枚温凉的“星见令”。令牌似乎也感应到了同源的气息,表面流淌的星辉变得明亮而活跃。
小樱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将体内翻腾的龙息稍稍压下:“感觉……这门后面,有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气息。很淡,但很……古老。”
林奇不再犹豫,上前一步,将“星见令”高举,对准门楣上那旋转的符文阵列。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也没有炫目的光芒爆发。只有那符文阵列的旋转骤然加快,射下一束凝练的、如同液态星光般的光柱,将林奇手中的令牌完全笼罩。令牌上的星辉与光柱交融,发出悦耳的、如同风铃轻摇般的嗡鸣。
下一刻,门扉中央那片绝对的黑暗,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向内凹陷,形成一个旋转的、星光点点的漩涡入口。一股更加冰冷、更加古老、带着难以言喻的浩瀚与孤寂感的气息,从漩涡中透出。
林奇和小樱对视一眼,并肩踏入了漩涡。
没有穿越隧道的感觉,仿佛只是跨过了一道水帘。眼前的景象瞬间变换。
他们身处的不再是人工修建的厅室,而是一片……仿佛悬浮于无尽虚空中的平台。脚下是光滑如镜、映照着漫天星河的黑色物质,平台大约百步见方,边缘之外,便是深邃无垠、群星闪烁的黑暗宇宙景象。没有上下左右之分,星辰在四面八方缓缓流转,近得仿佛触手可及,又远得令人心生绝望。
而在平台的正中央,悬浮着三样东西。
左边,是一块巨大、光滑、呈现完美弧形的黑色石板,材质与脚下的平台相同,表面流淌着水银般的光泽,映照出的却不是周围的星辰,而是一些不断变化、无法理解的几何图形和闪烁的奇异符号。
右边,是一个悬浮在半空、缓缓自转的透明水晶球体,球体内部封印着一小团不断扭曲、变幻着瑰丽色彩的星云状物质,散发出微弱但清晰的、与秩序之核同源却更加晦涩的波动。
而正中间,则是一个低矮的、由不知名白色玉石雕琢而成的古朴祭坛。祭坛上别无他物,只平整地放置着一卷用暗金色丝带系起的、不知何种材质制成的卷轴。卷轴本身散发着一种温和而坚定的乳白色光晕,与周围的冰冷星空形成鲜明对比。
这里就是“星象枢密区”的核心?没有预想中堆积如山的禁忌卷宗,只有这三样看起来就非同凡响的物件。
“欢迎,持令者。”一个平和、中性、仿佛直接回荡在灵魂深处的声音突然响起,并非来自某个方向,而是来自这片空间本身。
林奇和小樱立刻戒备,但并未感觉到敌意。
“我是此间的‘守秘灵’,知识碎片的看守者与筛选者。”那声音继续道,“‘星见令’指引你至此,意味着你已被允许接触王国守护的最高秘密之一——关于‘界门’与‘观测’的零星真实。”
界门?林奇心中一动,联想到了古龙王朝的“天门计划”。
“你可以提出三个问题。”守秘灵的声音平静无波,“关于这三件遗物,关于它们所代表的秘密,或者与你自身使命相关的疑惑。我会根据你的权限与问题的本质,给予相应的回答或指引。切记,有些知识本身即是负担,有些真相知晓即被污染。谨慎选择你的问题。”
三个问题。机会宝贵。
林奇迅速与身边的小樱交换了一个眼神。小樱微微点头,示意由他主导。
沉吟片刻,林奇指向中间那卷散发着乳白光晕的卷轴,问出了第一个问题:“这卷轴,是否与古龙王朝的‘天门计划’有关?它记载了什么?”
守秘灵沉默了几秒,仿佛在检索或判断权限。随后,那卷轴上的乳白光晕微微一亮。
“是,也非全是。”守秘灵回答,“此乃《界域观测手札·残篇》,由王国开国先王‘星见者’劳伦斯一世,根据其与古龙末裔交流所得,结合自身星象窥探,整理记录的关于世界屏障状态及‘外域干涉’迹象的笔记。其中部分内容,印证并补充了古龙‘天门计划’的初衷与困境。它记载了‘屏障’的薄弱点观测方法,异种能量渗透的识别特征,以及……关于‘钥匙’最初设计目的的推测。”
果然!这里确实有直接关联的信息!林奇强压激动,问出了第二个问题,指向那团封印在水晶球中的星云物质:“这团能量,是什么?它与‘钥匙’或‘秩序之核’有何关联?”
“此乃‘界外回响’样本。”守秘灵答道,“是劳伦斯一世以特殊仪式,从世界屏障特定薄弱点‘采集’到的、来自屏障之外的异种能量余波。经过净化与稳定处理。其本质,与侵蚀古龙秩序之核、被称之为‘虚空低语者’的存在,有相似源头,但更为‘原始’和‘微弱’。研究它,有助于理解我们世界之外存在的‘性质’,以及‘钥匙’(秩序之核为其核心组件之一)所需对抗与过滤的目标。”
源头样本!这比裂魂峡谷那些被严重污染和扭曲的虚空能量,更能揭示真相!
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了。林奇的目光扫过那面映照出奇异图形的黑色石板,最终,他问出了最核心、也最沉重的问题:
“根据《界域观测手札》和这‘界外回响’样本的揭示,古龙王朝预警的‘三重征兆’,尤其是‘群星之帷褪色’,是否正在发生?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这一次,守秘灵的沉默持续得更久。周围的星辰流转似乎都滞涩了一瞬。连平台都传来极其轻微的震动。
良久,那声音才再次响起,这一次,似乎带上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沉重。
“权限验证……通过。警告:以下信息涉及认知污染风险,请持令者稳固心神。”
林奇立刻全力运转秩序心光,白金色的光芒将他和小樱笼罩,形成坚实的精神壁垒。小樱也调动龙魂,淡金色的光焰在体表流转。
“根据劳伦斯一世末期观测,以及后世零星验证,‘群星之帷’——即保护本世界免受直接外域干涉的原始法则与能量复合屏障——的确存在周期性‘潮汐’与局部‘磨损’。古龙王朝末期,正值一次剧烈的‘褪色期’开端,他们试图以‘天门计划’人工加固,但失败,反而可能加剧了局部屏障的紊乱。”
“当前……”守秘灵的声音顿了顿,“观测数据显示,屏障整体稳定性处于历史低位。‘界外回响’的活性与采集难度,在过去三百年间呈缓慢上升趋势。结合‘地核之眼(秩序之核)’的异常与‘天门之钥(碎片)’的现世……‘三重征兆’的关联性与部分应验,无法排除。”
“至于时间……”守秘灵的声音变得极其飘渺,“无法精确预测。屏障的崩溃非一朝一夕,可能持续数百年缓慢侵蚀,也可能因某个关键节点被突破而骤然加速。‘钥匙’的完整与‘枢纽’的稳固,是延缓乃至逆转进程的关键之一,但非唯一因素。更大的变数,在于‘外界’的‘注视’是否已聚焦,以及……本世界内部,是否有存在在主动或无知地‘呼应’或‘引路’。”
信息量巨大,且令人窒息。征兆正在应验,时间不确定但紧迫,钥匙是关键但非万能,而且可能有“内鬼”!
林奇感到一阵寒意透彻灵魂。小樱也下意识地握紧了他的手,她的手心微凉。
“三个问题已毕。”守秘灵的声音恢复了一开始的平和,“《界域观测手札》残篇,你可在此阅读,但无法带走。‘界外回响’样本,仅限观察,禁止任何形式的交互尝试。‘幻象石板’会自动呈现与阅览者知识层面相关的辅助推演图形,或揭示某些隐藏关联,但解读需自行承担风险。阅览时间,以外界计,不得超过一个沙漏时。时间将至时,会有提醒。现在,请开始吧。”
话音落下,守秘灵的声音彻底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
林奇和小樱不敢浪费这宝贵的一个小时。他们首先走向那乳白光晕的卷轴。当林奇的手指触碰到卷轴时,丝带自动解开,卷轴无声地悬浮展开,上面的文字并非固定,而是如同活物般流淌、重组,自动匹配着阅读者的理解层次,呈现出林奇能够解读的古语与符文。
他沉浸其中,贪婪地汲取着知识。劳伦斯一世的观测笔记比古龙文献更加系统,他建立了评估屏障“厚度”与“浊度”的星象指标体系,标注了历史上几次疑似外域能量渗透的事件(大多被当作自然灾害或魔法异变),并详细记录了与古龙末裔的对话——对方透露,“天门计划”的终极目标,是在屏障内层构筑一道可调控的“次级过滤网”,并留下了“钥匙”与“枢纽”作为控制与维护的核心。但计划因内部分歧、资源枯竭以及……疑似遭到了来自“内部”的破坏而失败。
小樱则更多地将注意力放在那“界外回响”样本和“幻象石板”上。她试图用龙魂去感知那星云状能量的本质,得到的反馈是一种纯粹、冰冷、不含任何生命或情感特征的“存在渴望”,仿佛饥饿本身。而幻象石板上,当她凝视时,浮现出的并非几何图形,而是一片不断燃烧又熄灭的淡金色星火,星火中,隐约有破碎的龙影翱翔、咆哮、又陨落,最终化为锁链般的纹路,缠绕向一个模糊的、钥匙形状的虚影。
时间在无声而紧张的阅读与观察中飞速流逝。不知过了多久,守秘灵那平和的声音再次直接在他们意识中响起:
“时间将至。十息之后,传送启动。请远离遗物。”
林奇和小樱立刻后退。卷轴自动卷起,系好,落回祭坛。水晶球和幻象石板的光芒也微微收敛。
十息之后,脚下的平台猛然亮起熟悉的星光漩涡。
又是一次无声的跨越。当他们重新站稳时,已经回到了那道漆黑的禁库大门之外。门扉上的漩涡已然消失,重新恢复了那片绝对黑暗的镜面。
手中的“星见令”光芒黯淡了许多,温度也降低了不少,似乎一次进入消耗了它不少能量。
两人沉默地沿着来路返回,直到走出图书馆,重新呼吸到夜晚微凉的空气,才仿佛从一场沉重无比的梦境中醒来。
“内部呼应……引路……”林奇低声重复着守秘灵最后的警示,心中浮现出影盟那诡秘的行事风格,诺顿家族不惜代价探寻古龙遗迹的迫切,菲尔德家族看似温和实则无孔不入的渗透,还有沙龙上那个神秘的深蓝礼服男子……
所有线索,仿佛被一根名为“界门之危”的丝线,隐隐串联起来。
“我们需要立刻告诉大师。”小樱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林奇点了点头,握紧了手中微凉的“星见令”。
界门之影,已悄然投射在这个世界。而他们刚刚窥见的,不过是那巨大阴影的微不足道的一角。真正的风暴,或许比预想中来得更快,也更险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