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 黑石巨城风貌异，三教九流聚于此
虚空舟缓缓降低高度，船体与阵法摩擦发出的嗡鸣声逐渐低沉，最终化为几乎不可闻的细微震颤。下方景象逐渐清晰，一片广袤的黑色金属广场映入眼帘，在苍茫天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广场地面布满深浅不一的痕迹，有长达数十丈的爪痕，深可见底，仿佛是什么上古巨兽留下的印记；有呈放射状扩散的焦黑坑洞，显然是强大术法轰击所致；更多的是早已干涸变色的大片血迹，暗红近黑，无声诉说着此地常年不休的争斗与杀戮。
凌霄站在船首，黑袍被高空的疾风吹得猎猎作响。他目光沉静地扫视下方，将广场上三三两两聚集的修士尽收眼底。这些人大多面色凶悍，身上带着不同程度的伤疤和肃杀之气，彼此间保持着警惕的距离，如同即将扑食的猛兽。
“我们到了。”凌霄的声音平静无波，却自然带着令人信服的威严。
萧灵儿走到他身侧，青丝被风吹乱，她轻轻挽了一下，眼中带着些许不安：“这里的灵气好混乱，暴戾因子浓度很高，长期在此修炼，心性恐怕都会受到影响。”
紫鸢轻笑一声，红唇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有意思，不是吗？比起那些假惺惺的仙家圣地，我更喜欢这种赤裸裸的弱肉强食。空气中弥漫的杀戮与欲望，真是令人沉醉。”她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紫芒，似乎很适应这种环境。
林轩面色凝重地点头，压低声音：“凌兄，萧姑娘，紫鸢姑娘，黑石城是通往万兽山脉最重要的门户，也是三不管地带。各大势力在此都有眼线，但谁也不愿真正掌控这个混乱漩涡。城内明面上禁止大规模死斗，有城主府卫队巡逻，但他们只在乎是否缴纳了费用和是否影响了表面‘秩序’。至于城外，乃至城内的某些角落……生死各安天命。”
凌霄不再多言，手中法诀一变，虚空舟稳稳降落在广场边缘一处相对空旷的地带。船体触地的瞬间，四人同时感受到脚下传来的轻微震动，仿佛这片土地都蕴含着某种狂野的力量。
一股混杂着兽类腥臊、尘土、血腥以及某种奇异矿物气息的粗粝空气扑面而来，带着蛮荒的气息，冲入鼻腔。
“咳咳，”萧灵儿忍不住轻咳两声，纤手下意识掩住口鼻，“这味道真冲。”
林轩解释道：“黑石城靠近万兽山脉，常年有猎兽团队出入，带着各种兽材和矿晶。加之城内没有严格管制，厮杀争夺时有发生，所以气息混杂了些。”
抬眼望去，一座无比宏伟的巨城匍匐在苍茫的山脉脚下。城墙高逾百丈，并非寻常的砖石，而是由一块块巨大得超乎想象的黑色岩石垒砌而成。这些岩石表面粗糙，布满风蚀雨打的痕迹，许多地方还残留着巨大的爪痕和术法轰击的焦黑印记，给人一种沉重、坚固、狂野的视觉冲击。
城墙上方，隐约可见复杂的符文流转，显然布有强大的防御法阵。城门口矗立着两尊数十丈高的石雕，并非传统意义上的瑞兽，而是两只狰狞的不知名凶兽，张牙舞爪，栩栩如生，仿佛随时会活过来吞噬过往行人。
这便是黑石城，通往万兽山脉最重要的门户之一。
城门口并无严格盘查的卫兵，只有八个穿着混杂皮甲、眼神凶悍如鹰隼的修士懒散地靠在墙根。他们不像守卫，更像是一群饥饿的豺狼，目光像刀子一样扫视着每一个进出的人，评估着肥羊与危险的程度。
进出的人流络绎不绝，但大多行色匆匆，面色警惕。一个身背门板般巨斧、肌肉虬结的壮汉拖着一头比人还高的狼形兽尸艰难前行，兽血在黑色地面上拖出一道长长的痕迹；几个脸上涂抹着油彩、身边跟着龇牙咧嘴凶狼的驭兽师低声交流着，目光不时扫向凌霄一行人；一个浑身笼罩在黑袍中、散发着阴冷气息的独行客快步走过，带起一阵寒风。
“好混乱的地方。”萧灵儿微微蹙眉，下意识地向凌霄靠近了一步。这里的氛围比青木玄宗乃至陨星古墟外围都要显得直接和危险，那是一种毫不掩饰的弱肉强食法则。
凌霄面色平静，目光扫过那些不怀好意的窥视，淡淡道：“无妨。我们先入城，找个地方落脚，然后打探消息，采购进山的物资。”
他率先向城门走去，步伐沉稳，气息内敛，却自有一股令人不敢小觑的气度。那些原本带着审视甚至贪婪目光扫过萧灵儿和紫鸢的散修，在触及凌霄那深邃平静的眼神时，心头莫名一凛，下意识地移开了目光。
走近城门，那八个靠在墙根的守卫中走出一个满脸刀疤的汉子，粗声粗气地喊道：“新来的？入城费一人五百下品灵石！”
林轩眉头一皱：“上次我来时还是三百下品灵石，怎么涨了这么多？”
刀疤脸嗤笑一声，唾沫星子横飞：“爱进不进，就这个价！最近万兽山脉异动，想来捞好处的人多了，价格自然水涨船高。”他的目光在萧灵儿和紫鸢身上转了转，露出一丝淫邪，“当然，如果两位姑娘愿意陪哥几个喝一杯，或许可以打个折……”
话音未落，一股恐怖的威压突然从凌霄身上爆发出来，如同实质般压在刀疤脸身上。那汉子顿时脸色惨白如纸，双腿剧烈发抖，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几乎要跪倒在地。他周围的同伴瞬间警惕起来，手按兵器，但却无一人敢真正上前，因为他们感受到那股威压中蕴含的法则之力，远非他们所能抗衡。
“三、三百下品灵石一人！按规矩来！按规矩来！”刀疤脸汗如雨下，艰难地改口，眼中充满了恐惧。他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个看似普通的黑袍青年是何等可怕的存在。
凌霄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收敛了威压。缴纳了一千二百下品灵石后，四人踏入黑石城内。背后的守卫们面面相觑，无人再敢多言。
城内的景象更加喧嚣。街道宽阔达十丈，但两旁挤满了各式各样的摊位和店铺，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兽吼声、甚至偶尔传来的兵器交击和怒骂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奇特的、充满生命力的混乱交响曲。
街道两旁的建筑大多低矮粗犷，多用巨石和木材搭建，少有精雕细琢的装饰。许多建筑外挂着兽骨、兽皮作为招牌，显示出与万兽山脉密切的联系。空气中弥漫着烤兽肉的焦香、草药的清苦、矿石的土腥以及汗水和血液混合的复杂气味。
售卖的东西也极具特色：新鲜的、甚至还在滴血的兽材；闪烁着各色元素光芒的矿晶；各种功效不明、形态奇异的草药；残破的古兵器，有些还残留着微弱的精神印记；乃至直接标明是某种强大荒兽幼崽的笼子，里面不时传出低沉的咆哮……琳琅满目，透着一股原始的野性与诱惑。
“千年血参，刚从獠牙猪王巢穴旁摘的，换一柄灵海境刀类法器！”
“黑铁矿精，炼制防御法器的上好材料，只要八百下品灵石！”
“组队探索毒瘴林，缺一个精通解毒术的道友，收获按贡献分配！”
类似的叫喊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凌霄注意到，街道上的人群中不乏气息强悍之辈。一个赤裸上身、满身诡异刺青的大汉扛着一柄门板宽的巨锤走过，锤头上还沾着新鲜的血迹和几根毛发；几个穿着统一服饰、袖口绣着剑纹的宗门弟子谨慎地聚在一起，警惕地打量着周围；一位蒙面女子独自坐在街角的茶馆里，面前放着一颗闪烁着幽光的水晶球，手指轻轻划过，似乎在占卜着什么，气息晦涩难明。
四人行走间，突然前方传来一阵骚动和惊呼。一个瘦小的身影慌不择路地冲撞过来，眼看就要撞到萧灵儿身上。凌霄眼疾手快，一把将萧灵儿拉到身后，同时另一只手看似随意地向前一挡一引。
那身影就如同撞上一堵柔软却坚韧无比的无形墙壁，前冲的力道被巧妙卸去，踉跄着后退几步，噗通一声跌坐在地。
那是个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衣衫褴褛，脸上脏兮兮的沾满尘土，唯有一双眼睛明亮却充满了惊恐。他手中紧紧攥着一个看起来颇有些年头的布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小杂种！敢偷老子的东西！我看你往哪跑！”一个粗野暴躁的声音响起，接着一个满脸横肉、脖子上挂着兽牙项链的壮汉带着几个凶神恶煞的跟班追了上来，瞬间围住了少年。
少年蜷缩在地上，身体因为恐惧而微微发抖，却仍然死死抓着那个布袋，嘶声道：“这、这本就是我家的东西！是你强抢去的！是你杀了我父亲！”
壮汉狞笑一声，一口唾沫吐在少年身边：“放你娘的狗屁！这黑曜石明明是老子从矿洞辛辛苦苦挖出来的！小子，识相的就赶紧把东西交出来，再磕三个响头，爷爷心情好或许只打断你一条狗腿！否则……”他晃了晃砂锅大的拳头，上面布满了老茧和伤疤。
周围的人群自动让出一片空地，大家都习以为常地看着这一幕，无人出面干涉。甚至有几人露出看好戏的表情，低声议论着。
“又是黑蝰这家伙，欺负小孩子上瘾了。”
“那小子手里拿的什么？好像真是块不错的黑曜石？”
“嘘…小声点，黑蝰是雷家的外围管事，惹不起…”
壮汉黑蝰见无人敢管，气焰更加嚣张，伸出毛茸茸的大手就去抢少年手中的布袋。少年绝望地闭上眼睛，泪水混着泥土从脸颊滑落。
就在这时，凌霄淡淡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且慢。”
黑蝰动作一顿，转头看向凌霄，眯起三角眼，打量着他：“阁下是谁？想多管闲事？”他感受到凌霄气息不弱，语气稍微收敛了些，但仍带着威胁。
凌霄没有回答，而是看向地上的少年，目光平静：“你说这东西是你家的，可有证据？”
少年抬起头，看到凌霄平静的眼神，不知为何心中生出一丝勇气，哽咽道：“这、这黑曜石底部刻有一个‘林’字，是我父亲留下的标记！他、他就是为了这块石头才被他们……”他说不下去了，只是死死瞪着黑蝰。
黑蝰脸色微变，厉声道：“胡说八道！那分明是天然形成的纹路！小子，你找死！”说着就要强行抢夺，手上隐隐有真元波动，打算下重手。
凌霄轻轻一拂袖，动作看似随意。黑蝰顿时感到一股无形却磅礴的力量迎面而来，如同被一堵移动的气墙击中，闷哼一声，蹬蹬蹬连退七八步才勉强站稳，脸上闪过一抹惊骇和潮红。
“法则境强者？！”在场众人中有人低呼，看向凌霄的目光顿时多了几分敬畏。在黑石城，法则境已经算是高手，少有人愿意轻易招惹。
凌霄目光转向少年，语气依旧平淡：“拿出来看看。”
少年颤抖着打开布袋，倒出一块拳头大小的黑色晶石。晶石通体乌黑，却隐隐有内敛的流光转动，显得颇为神异。他小心翼翼地将晶石翻到底部，果然有一个小小的、略显粗糙的“林”字刻痕，明显是人为刻上去的。
黑蝰见状，心知不妙，嘴上却仍强硬：“谁、谁知道是不是你小子刚才刻上去的！老子…”
话未说完，凌霄目光一寒，如同两道冰冷的剑锋刺入黑蝰心神：“滚。”
一字出口，如同惊雷炸响在黑蝰耳边，蕴含着一丝凌厉的剑意和法则之力。黑蝰脸色一白，如遭重击，再次踉跄着后退几步，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差点喷出，被他强行咽了回去。他知道今日踢到了铁板，狠狠瞪了少年一眼，又忌惮地看了看凌霄，这才带着跟班灰溜溜地挤进人群走了。
少年愣了片刻，仿佛不敢相信危机就这么解除了，连忙爬起来向凌霄磕头：“多谢大人！多谢大人救命之恩！”
凌霄摆摆手，一股柔和的力量托住他，没让他磕下去：“起来吧。这黑曜石你从何处得来？看起来并非凡品。”他能感觉到，这黑曜石内部蕴含着一丝奇异的能量，虽然微弱，却颇为精纯。
少年犹豫了一下，低声道：“这是家父生前在黑石城西三百里的一处废弃矿坑中发现的。那里…那里最近有些异动，时常有雷光从地底冒出，还、还有吃人的怪物出没。家父就是在探索矿坑时遭遇不测的…”说着，少年眼圈又红了，紧紧抱着那块黑曜石。
凌霄与林轩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讶。雷光从地底冒出？这描述与林轩之前提到的雷狱谷颇有相似之处。
“你可知那矿坑具体位置？”凌霄问道。
少年点点头，又警惕地看了看四周，低声道：“大人若想知道，小的可以带路。但那里真的很危险，除了雷光和怪物，最近还有雷家和天衍教的人在那里活动，封锁了那片区域…”
凌霄沉吟片刻，抛给少年一小袋下品灵石：“你先去吧，若有需要，我会找你。”他现在首要任务是救援木婉清，不宜节外生枝，但这线索或许日后有用。
少年接过灵石，千恩万谢地走了。
这段小插曲过后，林轩指着前方一座最为高大、门口悬挂着一个狰狞兽首骨架的建筑道：“那是‘兽王阁’，黑石城最大的交易所和情报集散地，信誉相对最好，但价格也最黑。我们可以先去那里处理掉一些用不上的东西，换点灵石，顺便看看能不能打听到关于雷狱谷和……师姐的消息。”
凌霄点点头：“带路。”
四人穿过熙攘的人群，走向那兽王阁。沿途，凌霄能清晰地感受到无数道或明或暗的神念从他们身上扫过，评估着他们的实力和身家。他体内龙血微微流转，一股无形的威压将那些过于放肆的神念悄然震开，引得暗处传来几声闷哼和惊疑不定的低呼。
越靠近兽王阁，街道越是宽敞，周围的店铺也越发豪华。一些明显是大势力设立的商会分部出现在视野中，门口有统一着装的护卫值守，气息精悍。
就在距离兽王阁不到百丈距离时，凌霄怀中那枚得自陨星古墟的星辰泪，忽然毫无征兆地微微发热。同时，他敏锐的神识捕捉到，街角一个卖杂货的老摊主面前，随意摆放着的一块不起眼的灰扑扑的石头，正散发着与星辰泪隐隐共鸣的、极其微弱的空间波动。
这座黑石城，果然如传闻般，是冒险者的天堂，也是阴谋与掠夺的温床。
救援之路的第一站，已然抵达。而真正的危险与机遇，才刚刚开始揭开冰山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