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钥匙在陆子墨掌心发烫，温度顺着指缝爬进血管，
像当年他蹲在废墟里，用焊枪熔开父母被锈蚀包裹的机械护腕时，
金属灼烧皮肤的触感。
苏晚晴的手指轻轻覆上他手背，镇魂铃在腕间晃出细碎的响，
像把小锤子敲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去试试。”
她的声音比青铜更稳，
“你说过，机械不会撒谎，但人心会。”
陆子墨深吸一口气，指节在钥匙上攥出青白。
玄风子的投影突然闪了闪，系统音带着罕见的发颤：
“核心深层有防护程序，解锁到70%可能触发清理协议，需警惕，
一旦启动，非古神血脉者会被判定为‘失败造物’。”
祭坛中央的守夜核心呈倒置的六芒星状，
核心表面还残留着淡金的“太极引铜”纹路，
与钥匙共振时纹路更亮，底部有个与钥匙齿痕完全契合的凹槽，
而方才坠入星光时，那个抱着锈迹花的年轻古神，
掌心正托着同样形状的缺口。
最年长的古神站在旁边，金属指缝里卡着半块褪色的婴儿玩具碎片，
锈迹已经漫过碎片边缘，像是攥了无数年都没舍得松开。
他单膝跪地，将钥匙对准凹槽，金属相触的瞬间，整座祭坛突然震颤起来。
青石板缝里渗出幽蓝的光，顺着石纹爬满祭坛，
在核心周围勾勒出密密麻麻的符文。
那些符号像活过来的青铜虫，沿着陆子墨的手臂往上爬，
在他瞳孔里投下流动的影子。
玄风子的声音从意识深处响起，系统特有的机械音压得很低，像怕惊碎什么，
“检测到第二重封印解除信号，核心程序正在读取钥匙数据。
陆子墨，重启核心将彻底改写锈蚀逻辑。”
改写。
陆子墨喉咙发紧。
上个月陈茹仕为引开锈蚀兽冲进锈雾，他在城墙上看着她的背影，
那身沾着铁屑的灰布工服被锈雾染成墨色，最后连叫声都被腐蚀成了细响。
现在这把钥匙，可能让锈蚀变成他们的武器，
也可能让整个人类变成需要被“改写”的错误。
“子墨。”
苏晚晴蹲下来，与他平视。
她发间沾着祭坛的灰，眼尾那道被锈刃划的疤在蓝光里泛着淡粉，
“你看那里。”
核心正中央，陈茹仕的青铜雕像表面泛起涟漪。
那个曾在械寨锻炉前哼着民谣的姑娘，
此刻以凝固的姿态站在锈迹里，
她的左手还保持着拨动风箱的姿势，右手却被锈蚀啃噬成嶙峋的骨节。
但此刻，她眉心的青铜纹路突然亮了，
模糊的影像从雕像里渗出来，像水纹里的月亮。
“我听见了，”
陈茹仕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
“他们在哀悼、哀悼被锈蚀吞掉的父亲，吞掉的孩子，吞掉的锻炉。
但我们也活着，活着的人不能放弃。”
陆子墨的呼吸顿住。
他突然想起钥匙齿上的小字：“唯有理解哀悼之人，方可重启未来。”
那些被他刻在护心镜上的名字突然在眼前闪过，
老匠头陈叔，总爱偷他图纸的小顺子，还有苏晚晴的师父，
那个把最后一块青铜锭塞给他们的老人。
原来最原始的情感，才是古神都没算到的密钥。
“警告！警告！”
玄风子的声音骤然拔高，
“检测到核心重启指令触发，清理协议已激活！”
青鳞突然拽住陆子墨的衣角，腕上手链锈片疯狂闪烁，
“锈蚀从通道口爬进来了！手链能引开一部分，但撑不了多久！”
她蹲下身把手链按在地面，淡青纹路顺着石缝蔓延，
正好挡住缠向陆子墨脚踝的锈触须，
这是阿娘生前教她的“引锈术”，此刻终于派上用场。
苏晚晴猛地站起，镇魂铃摔在地上，滚出清脆的响。
“什么意思？”
她抓住陆子墨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他肉里，
“你是说，我们也会被锈蚀吞噬？”
“除非能证明人类拥有超越古神的智慧。”
玄风子语速变快，
“古神逻辑基于完美造物，你们却有他们没有的东西，那就是痛和暖。”
“而我们会痛。”
陆子墨突然接口。
他想起星空中的古神，他们皮肤泛着金属冷光，
流着血泪却没有表情，那些血泪不是痛，是程序出错时的废液。
而人类会为逝者哭，会为活着的人拼，会在绝境里把最后一口水让给孩子。
这些，是古神用代码写不出的“错误”。
祭坛深处传来金属摩擦的轰鸣，厄洛斯的身影从核心后浮现。
这个由金属与血肉交织的巨人此刻佝偻着背，
头颅几乎垂到胸口，那些原本蠕动的锈斑竟缓缓褪成了暗铜色。
“你们比我们想象的更坚强，”
他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
“但你们真的准备好承受这份责任了吗？
重启核心不是接过权杖，是把整个人类的命，放进古神的天平里。”
陆子墨站起身，青铜钥匙还插在核心凹槽里，此刻正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
他望着厄洛斯眉心那道贯穿金属与血肉的裂痕，
那是上次对战时，他用太极机甲劈出的伤口。
“我不是要继承你们的遗产。”
他的声音比祭坛的青石板还沉，
“我要建立属于人类的新秩序。”
他抬起手，掌心浮起淡金色的太极纹。
这是三个月前融合太极原理时，系统赠予的能量印记，
此刻正随着他的心跳起伏一闪一闪，像锻炉里没熄的火星，泛着暖光。
苏晚晴紧紧握住他的手腕，将自己的掌心贴上去，
她腕间的镇魂铃不知何时回到了手上，
铃身刻着的“承”字，那是她师父的最后一件作品，
此刻正与太极纹共鸣，泛起暖黄的光。
“一起。”她简短地说。
陆子墨笑了。
他将两股能量注入钥匙，太极纹与镇魂铃的光纠缠着钻进核心，
像两条活过来的龙。
原本流动的符文突然凝固，
接着开始疯狂旋转，带动整个祭坛发出蜂鸣。
“子墨！锈触须快缠到你脚踝了！”
青鳞的喊声从旁边传来，陆子墨的意识却突然被拽进一片混沌。
那里有古神的代码洪流，
也有人类的记忆碎片，
里面有小顺子偷图纸时红透的耳尖，
陈叔教他铸青铜时沾着铜绿的手，
苏晚晴在锻炉前被火星映亮的眼睛。
这些碎片像一把把小刻刀，在核心程序上凿出全新的纹路。
当意识回笼时，陆子墨发现自己跪在祭坛中央，
后颈的旧伤突然炸开剧痛，系统芯片像被烧红的铁丝搅着。
修改核心指令时，古神代码的反扑灼伤了芯片。
苏晚晴摸出腰间的青铜锭，按在他后颈，
“阿公说过，青铜能镇住芯片反噬。”
锭子瞬间泛黑，却让剧痛压下去了。
玄风子的声音几乎是喊出来的，
“核心程序部分重写完成！
锈蚀不再是不可逆的清理，而是可控的净化！
现在可以通过调整频率，让它只吞噬失控的机械，
保留人类需要的金属！”
通讯器突然震了，楚离歌的声音混着石像轰鸣传出来，
“墨哥！青阳子的熔液到了！
我们把石像引去西侧山谷，刚才地面震得厉害，石像都疯了！
现在终于稳住了！”
话音刚落，青阳子的声音就从通讯器里挤进来，
“熔液不光能控石像，我还泼了半桶在中枢外墙，
锈迹碰着就缩，暂时堵不住里面，至少能挡外面的锈触须！”
陆子墨攥紧通讯器，还没来得及回应，就看见核心旁的青铜雕像出现了裂痕。
那些裂痕从陈茹仕心口的锈迹花开始，像冰面裂开的纹路。
“咔嚓”一声轻响，
雕像碎成了青铜片，从尘埃里站起一个身影。
她穿着灰布工服，发梢沾着铁屑，眼尾有道淡粉的疤，
和冲进锈雾前的陈茹仕一模一样。
青鳞立刻跑过去扶住她，声音里带着哭腔，
“你终于醒了！刚才用手链引锈，我还以为撑不到你出来！”
“我……”
陈茹仕摸了摸自己的脸，指尖碰到那道疤时笑了，
“我记得自己是谁了。陈茹仕，青州械寨锻炉组的，欠陈叔半坛黄酒没还。”
陆子墨突然被苏晚晴拽了个踉跄。
他顺着她的视线看向核心，发现原本刻着“火种计划”的地方，
不知何时浮现出一行新的刻字：“人类火种”。
钥匙凹槽里，太极纹与镇魂铃的印记正缓缓融合，发出温暖的光。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一截锈触须，用青铜钥匙轻轻碰了碰。
钥匙上的光顺着触须爬，原本暗褐的锈迹瞬间化为细碎的青铜粉，
落在祭坛上泛着微光，
这还是第一次，锈蚀成了他们能用的东西。
地底深处传来更沉的嗡鸣，比之前的机械启动声多了几分圆润的震颤，
像太极图旋转时的韵律。
陆子墨握紧苏晚晴的手，掌心的钥匙还在发烫，
但这次的温度不再灼人，而是像锻炉边的暖炉，烘得人心里发暖。
有些门，该打开了。
而有些更重要的东西，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