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骸礁内湖的死寂,仿佛一块沉重的幕布,笼罩在“海蛇号”每一个幸存者的心头。伊尔莎带回的真相,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激起的涟漪是无声却足以颠覆认知的惊涛骇浪。
噬界魔并非偶然侵袭的域外邪魔,而是追逐着“希望号”而至、意图吞噬整个世界的“宇宙之癌”;他们一直追寻的混沌玉玺、星核碎片,竟是星穹使者为了分散风险、保存火种而剥离的“源初密钥”与“法则锚点”;酪丹,以及可能存在的其他身负异瞳或特殊血脉者,是被选中的“守钥人”,肩负着引导觉醒、重建连接、对抗危机的宿命;而最危险的敌人,并非纯粹的噬界造物,而是走上了歧途、试图掌控甚至融合噬界之力、名为“吾主”的星穹使者背叛者及其势力!
这些信息在沉默中发酵,压在每个人的肩头,比之前的任何一场恶战都更令人感到窒息。世界的命运,竟系于如此渺小的一群人,以及那尚在昏迷中、脆弱不堪的少女身上。
阿木尔半跪在酪丹身边,用沾湿的布巾,极其小心地擦拭着她脸上干涸的血迹。他的动作笨拙而轻柔,与平日里那个冲锋陷阵、煞气凛然的侍卫长判若两人。看着她苍白如纸的脸颊和微蹙的眉头,感受着她微弱却顽强的呼吸,他心中那股混杂着痛楚、愤怒与无力感的火焰灼烧得更加炽烈。守钥人……提升共鸣……这意味着她未来将面对更多、更可怕的危险。他痛恨这该死的命运将如此重担压在她的肩上,更痛恨自己似乎永远慢了一步,无法在她最需要的时候,替她承受这一切。
沈文渊靠坐在不远处,闭目凝神,脸色依旧难看,但大脑却在飞速运转,梳理着获得的所有信息。良久,他缓缓睁开眼,声音虚弱却清晰:“遗迹能量耗尽,无法直接提供救治。停留于此,已无意义,反而可能因能量异动,引来‘背叛者’或噬界魔的窥探。”
他的目光扫过昏迷的默和酪丹,最终落在伊尔莎和阿木尔身上:“我们必须离开星骸礁,寻找其他生机。根据遗迹信息,‘法则锚点’分散多处。漠南死水镇的‘星陨之核’我们已见识过,西域方向亦有线索,但距离遥远,且情况不明。目前看来,最近的、可能存在其他‘锚点’或相关遗迹的区域,仍在南海范围内。”
伊尔莎点头附和,紫眸中带着思索:“没错。星图显示,南海区域并非只有星骸礁一处标记。而且,‘背叛者’及其爪牙黑沙商会在此活动频繁,他们的目标显然也不止星骸礁一处。或许……我们可以尝试寻找他们的踪迹,或者他们正在寻找的其他遗迹。风险极大,但可能是最快找到救治之法,并阻止他们阴谋的途径。”
这个提议让所有人都心头一紧。主动去寻找那些可怕的黑沙商会,甚至是他们背后更神秘的“吾主”?这无异于主动踏入龙潭虎穴!
“不行!”阿木尔猛地抬起头,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反对,“公主和默现在这个样子,如何能再经历风险?我们应该找个安全的地方,让他们静养!”
“安全的地方?”伊尔莎看向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无奈,“阿木尔,在‘吾主’和噬界魔的威胁下,这世间,哪里还有绝对安全的地方?黑沙商会的触角能伸到南疆,就能伸到任何角落。躲避,只会让我们更加被动。而且,默的伤势,仅仅是压制,无法根除,拖延下去,后果不堪设想。公主的损耗,也需要更高层次的能量或方法才能弥补。”
“那也不能让他们再去送死!”阿木尔霍然站起,胸膛起伏,眼中布满了血丝,“你看看他们!一个差点被魔气吞噬,一个为了救人几乎把自己搭进去!还要他们怎么样?!难道非要等到……”后面的话他说不下去,但那压抑的愤怒和恐惧却清晰地传递给了每个人。
一直沉默的赵莽,看了看昏迷的同伴,又看了看争执的两人,瓮声瓮气地开口:“阿木尔大哥说得有道理,公主和默兄弟经不起折腾了。可是……伊尔莎姑娘和沈先生说得也没错,躲,不是办法。那些黑皮狗崽子,肯定不会放过我们。”
王犇、巴根、呼和也面露难色,他们都忠诚于酪丹,不愿她再涉险,但也深知目前的困境。
这时,陈虾根叼着重新点燃的烟斗,走了过来,打破了僵局。他浑浊的眼睛扫过甲板上的众人,沙哑地道:“你们说的那些天上地下的玩意儿,老子不懂。老子只知道,这船,修补一下还能开,但留在这里,等外面那帮杂碎缓过劲来,咱们都得喂鱼。”
他吐出一口烟圈,继续说道:“要老子说,与其在这里等死,不如搏一把。南海大得很,老子跑了半辈子,也有些门路。你们要是信得过,老子带你们去个地方——‘珊瑚集’。那是个海上的黑市,三教九流,消息灵通,说不定能打听到你们需要的药材、大夫,或者……那些黑皮狗的动静。”
珊瑚集?海上黑市?
这个提议,提供了一个新的方向。既不是盲目地冲向未知的危险遗迹,也不是消极地躲藏等死。那里或许有救治的线索,也能打探到敌人的动向。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沈文渊和伊尔莎身上,等待最终的决断。
沈文渊沉吟片刻,看向伊尔莎:“伊尔莎姑娘,你认为呢?”
伊尔莎思索着,缓缓道:“陈老大的提议,是目前看来最可行的折中方案。珊瑚集鱼龙混杂,确实可能找到我们需要的信息或资源。而且,在那里,我们或许能更清楚地了解南海目前的局势,以及黑沙商会的真正目的和动向。”她看了一眼阿木尔,“至少,比我们盲目地在海上寻找其他遗迹,或者直接与黑沙商会正面冲突,要稳妥一些。”
阿木尔紧绷着脸,没有立刻反驳。他也明白,继续留在星骸礁并非长久之计。陈虾根提到的“珊瑚集”,至少听起来像是一个可以暂时栖身、并获取信息的地方。他最终重重地哼了一声,算是默认了这个方案,但依旧加了一句:“一切以公主和默的安全为重。若有危险,立刻撤离。”
意见终于达成一致。
目标确定:前往海上黑市“珊瑚集”。
接下来的时间,所有人都在紧张地忙碌。水手们在陈虾根的喝骂指挥下,全力修复着“海蛇号”的创伤,加固船体,修补船帆。赵莽、王犇等人则负责警戒,并协助照顾伤员。
伊尔莎利用这短暂的空隙,尝试着为酪丹和默进行更细致的检查和初步调理。她将一些温和的、蕴含生机的草药研磨成粉,混合着清水,小心翼翼地喂给昏迷的默,希望能稍微滋养他千疮百孔的身体。对于酪丹,她不敢动用任何能量,只是用清水擦拭,让她保持洁净,并时刻关注着她的生命体征,确保不再恶化。
阿木尔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酪丹身边,如同最忠诚的守护石像。他看着她沉睡的面容,心中那名为“力量”的渴望,如同野草般疯狂滋长。他需要更强的力量,足以扫平一切威胁,足以将她庇护在羽翼之下,让她不必再承受这些痛苦与危险。这种渴望,与他内心深处对沈文渊那种依靠智慧和“神秘力量”的隐隐排斥,以及对默与酪丹之间那种生死相托产生的复杂情绪交织在一起,在他心中埋下了一颗不安的种子。
沈文渊则靠在船舷边,一边调息,一边在脑海中不断推演着已知的信息,试图找出“吾主”寻找“支点”的可能地点,以及应对之策。他感觉,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南海的深处酝酿。
数个时辰后,“海蛇号”勉强恢复了航行能力。在这被星辉和礁石干扰的海域,寻常的罗盘几乎失效,陈虾根依靠经验和对海流的感知辨认了一下方向,调整船帆,驾驶着这艘伤痕累累的帆船,缓缓驶出了星骸礁内湖,再次进入了那片广阔而危机四伏的南海。
身后,散发着瑰丽星辉的礁群渐渐远去,如同一个沉默的巨人,守护着尘封的秘密。前方,是茫茫大海,以及那个名为“珊瑚集”的、充满了未知与机遇的海上浮萍。
他们带着重伤的同伴,背负着沉重的真相与使命,驶向了下一段充满变数的航程。而他们并不知道,在南海的另一处阴影中,关于星骸礁的异动,以及“守钥人”的出现,已经通过某种隐秘的渠道,传递了出去。
暗涌,已然在深海中流动。猎手与猎物的角色,或许在下一刻就会逆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