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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泥泞如同活物,贪婪地吮吸着他身体残存的热量。右臂的枯萎与剧痛如同地狱的烙印,毁灭剑意的猩红纹路已蔓延至肩头,每一次心跳都带来湮灭生机的冰冷灼烧,几乎要将他的灵魂也一同冻结、撕裂。左手的玄黄残片,光芒已微弱如萤火,却依旧固执地传递着那源自大地脊梁的脉动,沉重、不屈,死死锚定着他即将溃散的意识,与右臂肆虐的毁灭力量形成惨烈的拉锯。

前方,那由无数惨白面孔和腐朽根须凝聚的枯树精怪暗影,在死寂的月光下扭曲膨胀。无数张没有五官的脸孔同时张开“嘴”,发出无声却直刺灵魂的尖啸!空气仿佛凝固成实质的冰刃,带着无数怨毒、绝望、被遗忘在森林深处的负面情绪碎片,如同无形的尖针风暴,无视物理防御,狠狠刺向许轻舟濒临破碎的识海!

更恐怖的是,随着这灵魂尖啸,许轻舟身下的泥泞、周围枯萎的草木、甚至空气中弥漫的寒意,都仿佛活了过来,凝结成无数细小的、带着腐朽尖刺的黑色藤蔓,如同千万条阴毒的蛭虫,争先恐后地缠绕向他的四肢百骸!它们的目标,依旧是死死锁住他握着玄黄残片的左手!

避无可避!挡无可挡!

内忧外患,绝杀之局!

“嗬……” 许轻舟的喉咙里只能发出破风箱般的嘶鸣。识海如同被亿万根冰冷钢针攒刺,那源自山魂意志强行凝聚的“一点清明”在如此狂暴的灵魂冲击下,也剧烈摇晃,濒临熄灭。身体被无数阴寒的黑色藤蔓缠绕、刺入,汲取所剩无几的生命力,冰冷迅速蔓延。

死亡的气息,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的黑暗,要将他彻底吞没。

就在这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刹那,在那亿万痛苦尖针与阴寒缠绕的缝隙中,一点极其微弱的“异样感”,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被剧痛和混乱充斥的感知中,荡开了一丝涟漪。

不是来自玄黄残片,也不是来自囚龙剑的毁灭嘶鸣。

而是……来自那枯树精怪本身!

在那无数张惨白面孔发出的、混乱疯狂的灵魂尖啸背后,在那由怨毒与腐朽凝聚的暗影核心深处,许轻舟那一点被山魂意志“镇”压凝聚的清明,竟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近乎被完全淹没的……悲鸣。那不是贪婪,不是怨毒,而是一种被永恒禁锢、被无尽痛苦扭曲、渴望终结却又不得解脱的……更深沉的绝望!

如同大地深处被撕裂的伤口,无声哀嚎了千万年!

这个念头闪过的瞬间,快得无法捕捉,却像一道微弱的电光,劈开了许轻舟意识中厚重的死亡阴霾!

山魂意志的烙印——那苍茫浑厚的“镇”字余韵,并非仅仅是镇压外敌的力量!它烙印在他识海中的,更是脚下这片浮影山脉万古以来,默默承受、默默包容、默默承载一切的厚重意志!镇压,是守护的表象;而承载与包容,才是守护的根基!

“镇”非杀伐,而是……定鼎!定鼎山河,亦定鼎心湖!

这个源自本能的、对山魂意志更深层次的顿悟,如同一点不灭的星火,骤然在许轻舟濒临崩溃的心湖中燃起!

他没有力量去对抗枯树精怪的灵魂尖啸和藤蔓缠绕,也没有能力去压制右臂肆虐的毁灭剑意。但他还有这具破败的身体,还有那一点被山魂意志强行凝聚的、属于他自己的、不肯屈服的心神!

“承载……定鼎……”

许轻舟破碎的识海中,这个意念如同磐石般落下!并非催动力量,而是……引导!他将自己最后的心神,不再用于徒劳地抵抗枯树精怪的灵魂尖针和藤蔓的阴寒侵蚀,也不再强行压制右臂的毁灭痛楚。而是如同一个濒临破碎的容器,强行敞开了自己!

以身为引!以心为鼎!

他不再抗拒那无数刺入识海的负面灵魂冲击,反而以那点山魂烙印的“定鼎”之意为锚点,强行将这股混乱、怨毒的洪流,“引导”向了自己右臂——那正疯狂肆虐、渴望吞噬一切生机的毁灭剑意!

同时,他紧握着玄黄残片的左手,不再试图激发光芒对抗缠绕的藤蔓,而是将所有残存的、源自残片的那股沉重、坚韧的“重量”意志,透过掌心,不是向外释放,而是……向内沉降!沉入自己的识海,沉入自己的心湖,沉入自己破败身体的每一寸角落!

他要做的,不是驱除,而是……容纳!如同山岳容纳风雨雷电,容纳生灵死寂!

“来吧!” 一个无声的呐喊在许轻舟灵魂深处炸响,带着惨烈与决绝!

轰——!

枯树精怪那狂暴混乱的灵魂冲击,如同找到了一个宣泄口,被许轻舟那点“定鼎”意念牵引着,疯狂地涌向他右臂的毁灭剑意!

毁灭剑意,生来便带着终结混乱、湮灭万物的本能。枯树精怪的核心力量,正是由无数负面情绪和腐朽怨念构成的混乱聚合体!两者相遇,如同冰水倒入了滚油!

滋啦——!!!

一声令人牙酸的、仿佛灵魂被绞碎的恐怖声响,在许轻舟的右臂内部爆发!

毁灭剑意那冰冷的猩红光芒,与枯树精怪怨毒的灰黑色灵魂力量,如同两条狂暴的毒龙,在他枯萎的经脉、骨骼、血肉中疯狂地冲撞、撕咬、湮灭!带来的痛苦瞬间超越了之前的总和,许轻舟眼前一黑,全身剧烈痉挛,几乎彻底昏死过去。玄黄残片传递的沉重意志,是他唯一还能保持一丝清醒的支柱,死死地“定”住他即将崩溃的肉身和灵魂。

然而,这惨烈无比的内部碰撞,却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后果!

枯树精怪发出的灵魂尖啸骤然中断!那些缠绕许轻舟的黑色藤蔓也猛地僵直!那暗影核心的无数惨白面孔,第一次露出了……惊愕与痛苦交织的扭曲表情!它那混乱的力量被强行引走,用来对抗毁灭剑意,如同被釜底抽薪!

而囚龙剑本身,那冰冷的剑柄仿佛也感受到了这股恐怖的内部冲突。剑身上的猩红符文明灭不定,毁灭的意念发出了更加焦躁、更加狂暴的嘶鸣!它似乎本能地想要彻底释放,将那敢于“盗取”它力量、更引来“污秽”攻击它的蝼蚁彻底碾碎!但玄黄残片那微弱却无比坚韧的“重量”意志,如同无形的枷锁,死死压在剑身之上,又透过许轻舟的身体,与山魂的“定鼎”之意隐隐共鸣,竟让这柄凶剑的彻底爆发迟滞了那么一瞬!

就是这一瞬!

许轻舟在无边剧痛中捕捉到了这稍纵即逝的平衡点!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那枯树精怪暗影的核心,那无数张扭曲的惨白面孔!他的嘴唇翕动,干裂的喉咙里挤出几个沙哑破碎、却带着山岳般重量的音节:

“山…可镇魔…亦可…葬魔!”

“你之怨毒…我…承下了!”

“归于…寂灭…吧!”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的瞬间,他左手紧握的玄黄残片,仿佛呼应着他这近乎“殉道”般的决绝意志,那微弱的光芒骤然向内坍缩,凝聚成一点极致凝练、厚重到几乎化为实质的玄黄光点!这点光芒并非爆发,而是顺着许轻舟引导的意念,如同陨星坠地,带着整个浮影山脉亘古的“承载”与“归寂”之意,狠狠“砸”向他自己那正作为毁灭与怨毒战场的右臂!更透过那无形的联系,如同重锤,轰然“砸”向枯树精怪那混乱怨念的核心!

轰隆隆——!!!

并非惊天动地的爆炸,而是一种源自大地深处的、沉闷而悠远的轰鸣!仿佛一座无形的山岳轰然坐落!

许轻舟的右臂,在那股恐怖的内外夹击之下,从肩头开始,瞬间化为飞灰!但那枯树精怪的暗影核心,无数张惨白面孔也在同一时间发出无声的、终极的哀嚎,如同被投入了无形的熔炉,在玄黄光芒的“重量”与毁灭剑意失控的余波共同作用下,扭曲、崩解、最终……化为一片虚无的、带着焦糊味的青烟,彻底消散!

噗!

许轻舟再次喷出一口鲜血,混合着内脏的碎片。失去右臂的剧痛和力量的彻底抽离,让他眼前彻底陷入黑暗,身体如同破败的麻袋,软倒在冰冷的泥泞里。左手的玄黄残片,光芒彻底熄灭,变得冰冷而沉重,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灵性。囚龙剑上的猩红符文也黯淡下去,毁灭的嘶鸣变成了低沉的嗡鸣,暂时蛰伏。

月光依旧惨白,照在断臂残躯、深陷泥泞的许轻舟身上。四周死寂得可怕,连风都似乎停止了流动。枯树精怪彻底消散,只留下那株枯木炸裂后更显狰狞的残骸。

他赢了?

不。

他只是用自己的手臂、自己的意志、和玄黄残片最后的灵性为代价,在绝境中撬动了一丝力量的平衡,完成了一次惨烈到极点的同归于尽。

代价,是一条手臂,和不知能否醒来的沉眠。

冰冷的泥泞,正一点点将他吞没。

而远处森林的黑暗中,似乎有更多无形的“眼睛”,被这场惨烈而诡异的战斗所吸引,缓缓睁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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