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龙溪的夜风裹着水汽扑面而来，带着一股子河泥的腥气。林嫚砚胳膊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那黑色纹路已经爬过手肘，像条活灵活现的小蛇般往肩膀蔓延，所过之处皮肤又麻又痒，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爬。
她蹲下身看着昏迷的陈怀夏，他眉头紧锁，嘴唇干裂起皮，即使在昏迷中也不安地动了动。
林嫚砚又低头瞅了瞅手里的破界玉佩，玉佩的红光忽明忽暗，像是风中快要熄灭的烛火，让她心里阵阵发慌。
“当年那个孩子……”河妖尖利的话语在她脑海里盘旋不散，像根细针似的扎着她的心。姥姥坐在火塘边讲往事的场景突然清晰起来，昏黄的火光映着姥姥满脸的皱纹，她手里摩挲着一张泛黄的麻纸，上面用炭笔画着个模糊的玉佩轮廓，边角都磨得发亮了。
“姥姥说过有个孩子，眼睛亮得像山里的星星，可惜了……”姥姥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惋惜，“双龙泉的人说他是水鬼托生，拿着块血玉到处晃悠，硬是把他绑在龙王爷庙里当祭品，没过几天就没了踪影，连尸骨都没找着。”
林嫚砚越想心越沉，姥姥画的玉佩形状，和她手里的破界玉佩几乎一模一样，尤其是玉佩中间那个小小的缺口，简直分毫不差。难道姥姥说的那个孩子的血玉真的和自己的玉佩有什么渊源？是一块玉分成的两半，还是有着更深的联系？
正出神时，破界玉佩突然从掌心滑落，“啪”地一声掉在满是碎石的地上。红光瞬间黯淡下去，像是被抽走了魂魄。双龙溪的水面立刻再次翻涌起来，浪涛拍打着岸边的石头，发出“哗哗”的声响。
河妖的笑声从水底传来，尖锐得像指甲刮过玻璃：“想起那个孩子了？他临死前还在庙门口哭着喊‘姐姐救我’呢，嗓子都喊哑了，可惜啊，没人救他。你们现在也一样，叫破喉咙也没人能救你们！”
话音刚落，水面上“腾”地升起三条水龙，比之前更加凶猛。龙身上缠绕的村民虚影个个伸长了手臂，指甲又尖又长，像是要把他们拖进冰冷的水里。水龙张开大嘴，墨绿色的毒水喷溅而出，溅在旁边的石头上，石头立刻冒出刺鼻的白烟，被腐蚀出一个个密密麻麻的小坑，看得人头皮发麻。
林嫚砚手忙脚乱地捡起玉佩，指尖都在发抖，想要催动灵力，可脑海里全是那个孩子的影子——姥姥说他总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手里紧紧攥着血玉，见人就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就是这样一个鲜活的孩子，却落得那样悲惨的下场。
她的手不听使唤，玉佩的红光越来越弱，几乎要被水龙周身的黑气吞噬。
“嫚砚！别被她迷惑！”陈怀夏不知何时醒了过来，他挣扎着伸出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得像纸，但眼神却异常坚定，像黑夜里的灯塔，“那个孩子不是你的错，别往自己身上揽。现在城隍庙的乡亲们，还有槐安槐生那两个小家伙都在等着咱们，咱们不能让他们失望！”
林嫚砚看着他胳膊上的伤口，原本用来包扎的布条已经被毒水浸成了墨绿色，红肿的皮肉外翻着，隐约能看见里面的红肉，看着就让人揪心。“你别乱动，伤口会恶化的。”她想挣开他的手，让他好好休息，却被他握得更紧，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过来，让她慌乱的心安定了些。
“这次我们不牺牲任何人。”陈怀夏的声音不大，却像重锤敲在她心上，每一个字都带着力量。他艰难地从怀里掏出阳玉佩，放在她的手心，“你看，咱们的玉佩都在，先祖能做到的事，咱们也能做到。那个孩子没能完成的事，咱们替他完成，让这双龙溪的水重新清澈，让那些冤屈都散了去。”
两人的手心紧紧相贴，破界玉佩和阳玉佩像是感受到了彼此的存在，同时发出温暖的光芒。林嫚砚能感觉到一股暖流从他掌心传来，顺着手臂流遍全身，胳膊上的疼痛减轻了不少，那黑色纹路的蔓延速度也慢了下来，像是被这光芒挡住了去路。
“集中精神。”陈怀夏的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衣襟上。他显然旧伤复发，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但他依旧紧紧握着她的手，没有丝毫松开的意思，“想象着水源畅通的样子，想象着乡亲们喝到清水的笑脸，想象着槐安槐生喝饱水后咯咯笑的模样，用意念催动玉佩。”
林嫚砚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她不再去想那个孩子的悲剧，而是想起城隍庙石槽边孩子们渴望的眼神，他们一个个伸长脖子，盯着石槽里仅剩的那点水，喉咙里不停咽着口水；想起槐安槐生干裂的嘴唇，每次喂水时他们都贪婪地吮吸着，小手紧紧抓着她的衣角；想起陈怀夏挡在她身前的背影，无论遇到什么危险，他总是第一个站出来保护她。
破界玉佩突然剧烈发烫，红纹像火焰般燃烧起来，阳玉佩也发出耀眼的金光，两道光芒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道粗壮的光柱直冲云霄，把夜空照得如同白昼。
刹那间，双龙溪两岸的树木突然无风自动，枝叶朝着光柱的方向弯曲，像是在朝拜。
林间飞起无数萤火虫，围着光柱盘旋起舞，点点绿光与红金光芒交相辉映，美得让人忘了呼吸。
水底突然亮起一片蓝光，无数银色的光点从鹅卵石缝里钻出来，顺着水流汇聚成河，朝着玉佩的方向涌去，像是在呼应双玉的力量。
“双玉共鸣……不可能！”河妖的声音充满了惊恐，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双龙溪的水龙在红光中痛苦地扭动起来，发出“嗷嗷”的惨叫声。它们身上的黑气被红光驱散，村民的虚影渐渐消散，露出清澈的水流。
水龙在红光中一点点融化，化作水汽消失在空气中，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
就在这时，陈怀夏的胳膊突然剧烈疼痛起来，他闷哼一声，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旧伤处的皮肤裂开，鲜血渗出，滴在阳玉佩上。
玉佩像是被激活了一般，金光瞬间暴涨，与破界玉佩的红光融合在一起，形成一个巨大的光罩，将两人护在中间。
光罩外的黑气只要碰到红光，就立刻冒起白烟，被烧得一干二净，连灰都不剩。更奇的是，光罩表面浮现出古老的纹路，像是流动的符咒，随着双玉的光芒闪烁不定。
“你们以为这样就能赢吗？”河妖愤怒的声音从水底传来，带着浓浓的不甘。
水面上的结界突然变得浓稠起来，紫色的雾气中夹杂着黑色的闪电，“滋滋”地响着，“我要让整个石头城子古城都变成水狱！让你们都尝尝被淹死的滋味，让你们都陪着我在这水里受苦！”
结界的能量突然增强，光罩被压缩得越来越小，红光也开始减弱，像是快要支撑不住了。
陈怀夏的脸色越来越差，嘴唇发紫，但他依旧咬紧牙关，紧紧握着林嫚砚的手，指关节都在微微颤抖。
“再加把劲，嫚砚！我能感觉到结界在松动！就快成功了！”
林嫚砚点点头，将全部意念都集中在玉佩上。她能感觉到自己的鲜血顺着伤口滴在破界玉佩上，玉佩的红纹突然变得清晰无比，上面竟然浮现出双龙溪的地图，山川河流都清晰可见。
在地图的尽头，双龙泉的位置有个小小的红点在闪烁，像是在指引着方向。“找到了！结界的核心在双龙泉的源头！”
“好！”陈怀夏忍着剧痛，从怀里掏出鹰眼石粉末，用尽全身力气往光罩外撒去。粉末在空中散开，碰到结界，立刻爆发出刺眼的光芒，结界上出现了无数道裂痕，像蜘蛛网一样蔓延开来。
他又掏出朱砂草，塞进嘴里咬碎后往玉佩上一抹，红光和金光再次暴涨，光罩猛地扩大，将结界撑得更大了，“咔嚓咔嚓”的碎裂声不绝于耳。
光柱周围的萤火虫突然炸开，化作漫天星火，融入红光之中，让光芒更加炽烈。
河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声音尖锐得几乎要刺破耳膜。水底冒出大量的黑气，像翻滚的墨汁，她的身影在黑气中若隐若现，蛇尾疯狂地拍打着水面，激起丈高的水花，把岸边的石头都溅湿了。
“我不甘心！凭什么你们能活着！凭什么你们能拥有血玉！我死得那么冤，凭什么没人替我报仇！”
她的声音越来越尖利，黑气也越来越浓，几乎要将月光都吞噬，整个双龙溪都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
就在这时，破界玉佩和阳玉佩突然同时飞到空中，在月光下旋转起来，红金两道光芒交织成一个巨大的太极图案。图案越转越快，发出嗡嗡的声响，周围的空气都在震动。
图案周围浮现出无数虚影，像是林家先祖的轮廓，他们手拉手围成一圈，朝着图案鞠躬致意。
图案旋转着冲向结界，“咔嚓”一声脆响，结界彻底碎裂，淡蓝色的光芒从裂缝中喷涌而出，照亮了整个双龙溪，连溪边的草丛都看得一清二楚。那些淡蓝色的光芒中，夹杂着无数细小的光点，落在水面上，激起一圈圈涟漪，涟漪所过之处，水草都冒出了新芽。
河妖的身影在光芒中渐渐消散，像冰雪融化般，只留下一声不甘的诅咒：“月圆之夜……我还会回来的……你们等着……”
随着她的消失，双龙溪的水变得清澈见底，能看到水底的鹅卵石和游动的小鱼。
溪水潺潺流动，发出悦耳的声响，空气中的甜腥味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清新的草木气息，让人闻着心旷神怡。两岸的萤火虫渐渐散去，留下点点荧光在草叶上闪烁，像是撒了一地的星星。
双玉缓缓落下，回到林嫚砚和陈怀夏手中。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疲惫和欣慰，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陈怀夏再也支撑不住，腿一软倒了下去，林嫚砚赶紧扶住他，发现他又昏迷了过去，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呼吸也变得微弱起来。
“陈怀夏！”林嫚砚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她摸了摸他的额头，滚烫得吓人，像是揣了个小火炉。
她知道不能再耽搁，必须尽快把他送回城隍庙找老郎中解毒。她咬咬牙，蹲下身子背起陈怀夏，他的身体很沉，压得她踉跄了一下才站稳。她踉跄着往石头城子古城的方向走去，每走一步都觉得脚下的路格外难行。
刚走出没几步，她突然发现双龙溪的水底有什么东西在发光，一闪一闪的，像是颗小星星。
她小心翼翼地放下陈怀夏，在他身边垫了些柔软的草，然后快步走到溪边，好奇地往水底看去。
借着月光，她看到是一块小小的玉佩碎片，上面刻着个模糊的字迹，虽然年代久远，但依旧能辨认出来。
碎片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红光，和她的破界玉佩产生了微弱的共鸣，让她的手心都有些发烫。
“这是……那个孩子的血玉碎片？”林嫚砚小心翼翼地捡起碎片，指尖刚碰到碎片，就感觉到一股微弱的暖流。
碎片刚碰到她的破界玉佩，就化作一道红光融入其中，消失不见了。玉佩的红纹变得更加完整，光芒也更加柔和，像是吸收了碎片的力量。
她惊喜地发现，胳膊上的黑色纹路开始慢慢消退，疼痛也减轻了不少，看来这碎片还有解毒的功效。
林嫚砚把玉佩小心翼翼地收好，重新背起陈怀夏。
月光洒在他们身上，将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投在地上晃晃悠悠。她能听到远处城隍庙传来的鸡叫声，一声接着一声，知道天快亮了。
她深吸一口气，加快了脚步，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把陈怀夏安全地带回去，他是为了保护自己才伤得这么重的。
路上的石子硌得脚生疼，林嫚砚的额头上渗出了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流，滴在陈怀夏的衣襟上。她能感觉到他的呼吸越来越微弱，心里更加着急，脚步也不由得加快了。
就在他们快要走出双龙溪，踏上通往石头城子古城的小路时，林嫚砚突然感觉背后一凉，像是有人在暗处盯着他们，那目光冰冷刺骨，让她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不寒而栗。
她猛地回头，却什么也没看到，只有空荡荡的溪水和摇曳的树影，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有人在暗处窃窃私语。
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暗处窥伺着他们，那东西充满了恶意，让她心里直发慌。
她不敢再多做停留，赶紧转过头，背着陈怀夏快步离开。
她没有注意到，在她身后的水面上，漂浮着一片小小的黑色鳞片，鳞片上闪烁着诡异的绿光，像是一只眼睛在盯着他们的背影。很快，鳞片轻轻一动，沉入了水中，消失不见，只留下平静的水面，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