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凤年眯眼:老东西,你心虚什么?
吕钱塘憋笑憋得咳嗽,青鸟默默转过脸去。这对父子对峙的场面,总叫人想起炸毛的猫与赔笑的老狐狸。
那个……家里来了贵客。徐骁搓着袖口金线,芸香楼主李芸香,据说已是陆地剑仙……
所以?
他与你颇有交情,又肯五百万卖回魂丹……徐骁突然压低声音,为父想着,不如你趁机讨教几招剑法?
徐凤年嗤笑甩鞭:徐骁,你当我是你钓剑仙的鱼饵?马蹄声里,他忽地回首——
那老狐狸仍站在原地搓手,半点没有回府的意思。
站住!徐凤年勒马回转,鞭梢直指徐骁鼻尖:说吧,这次又欠了哪家赌债?
徐凤年的喊声震得徐骁浑身一颤,面对儿子灼灼逼人的视线,王爷额角渗出细汗。犹豫片刻后,他搓着手指坦白:李神医确实要来,不过...还有人和他同行。
徐凤年指节捏得发白。
你二姐。徐骁话音未落,年轻的世子膝盖一弯,青鸟箭步上前搀住踉跄的主人。徐凤年几乎挂在侍女身上,声音发飘:扶我去石凳...
凉亭里父子俩隔空对视,平素针锋相对的两人此刻眼中映出相同的惊惶。竹影摇晃间,徐凤年惨白着脸摇头:我不回去。
李神医专程来寻你,这像什么话?徐骁急得跺脚。
要回一起回。徐凤年揪住父亲衣袖,眼神里透着狠劲,否则北凉颜面扫地的是您这位王爷。
徐骁长叹一声,两人如同赴刑场般走向王府。刚进院门就听见丫鬟禀报二 回府,待他们踏入前厅,竟见徐渭熊正为李芸香斟茶。青瓷杯沿腾起的热气间,这对父子的下巴几乎砸到地砖。
李神医别来无恙?徐凤年强撑笑容拱手,余光瞥见父亲疯狂使眼色。他故意别过脸提议:那笔药费不如去书房详谈?
李芸香抿了口茶轻笑:不必。案几旁徐渭熊忽然抬眼:父亲不是逃出府了?那目光冻得徐骁一个激灵:为父去接你弟弟...话音未落,屏风后转出抱着账册的徐渭熊,惊得父子俩同时倒退半步。
“免了?李神医此话何意?”徐凤年神色诧异地望向李芸香。
“那五百万两药费,你二姐已替你结清了。”李芸香淡然回应。
此言一出,徐骁与徐凤年父子二人皆是震惊。
五百万两!纵是北凉一次性拿出,也要伤及根本。
可徐渭熊竟已付清?她如何筹得如此巨款?
“李神医,莫非你与我二姐……故而药钱不便收下?”
徐凤年目光在二人之间游移,忽作此问。
“咳……”
李芸香正饮茶,闻言呛得连咳数声。
徐渭熊未答,只将茶盏轻轻一放,眼神冷飕飕扫向徐凤年。
徐凤年脊背一凉,恍然醒悟。
“我知晓了!二姐定是为李神医寻得了魍魉草?”他急忙转口。
近来江湖人人追寻魍魉草,传闻以此草可向李神医换取回魂丹一枚。
回魂丹价值连城,世人皆视此为一步登天的机缘,自然趋之若鹜。
二姐拿不出五百万,却能令李神医免去药费,若非二人情谊,便唯有魍魉草可解此惑。
“正是。”李芸香平复气息,点头应道。
“妙极!江湖众人遍寻不得,偏叫你二姐得手。”徐骁抚掌而笑,眼中尽是赞赏。
“寻草之事,三分智谋,七分运气。”徐渭熊语气淡淡,眸中却掠过一丝自得。
说话间,徐骁父子已落座桌旁。
徐渭熊恍若未见,仍只替李芸香续茶。
在芸香楼小住时,李芸香曾以悟道古茶相待,如今她自当亲手奉还此礼。
“唉,若你二人能成佳偶,该多好。”
徐骁低声一叹,话中满是惋惜。
这二女儿气势凌人,他常忧无人可配。原以为李芸香或有一线可能,如今看来倒是他多想了。
“要喝便喝,不喝便滚。”徐渭熊冷然搁下茶壶。
“好,我这就滚。”
徐骁不恼反笑,乐呵呵起身。
“李神医,你们年轻人慢聊,老夫先行一步。”他向李芸香拱了拱手,踱步离去。
见父亲溜得干脆,徐凤年暗自艳羡,试探道:“二姐,我初归府中,尚有杂务……”
“留下,有话问你。”徐渭熊干脆截断。
“二姐请讲。”徐凤年顿时正襟危坐。
“姜泥已随曹长卿离去了?”她眸光微转,单刀直入。
“嗯!”徐凤年颔首道。
“母亲传下来的大凉龙雀,你给了姜泥?”徐渭熊又问道。
“嗯!”徐凤年再次应声。
“那你和姜泥的事,想好了?”徐渭熊继续追问。
“嗯!”徐凤年依旧点头。
“既然你已经想清楚,那接下来,该考虑 的事了吧?”见他已做出决定,徐渭熊不再多言,转而问道。
此话一出,徐凤年的眼神骤然冷冽,恨意翻涌。
白衣案的真凶,李芸香早已告知他,这些日子按兵不动,不过是在积蓄力量,等待时机罢了。
“早就想过了!”徐凤年沉声道。
“好,北凉军的掌旗之事,也该提上日程了。”徐渭熊并未深问,只是点到为止。
“我懂。”提及接管北凉,徐凤年沉默片刻,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若能选择,他何尝愿意担此重任?
倘若有父母依靠,谁会愿意独当一面?
但事到如今,他已无路可退,接掌北凉,势在必行。
“对了,李神医。”
与二姐闲聊几句后,徐凤年看向李芸香,问道:“白衣案的凶手是你告诉我的,若我北凉要复仇,你能相助吗?”
“相助?我只是个大夫,不掺和你们北凉和离阳皇室的恩怨。”李芸香摇头拒绝。
“可你既然说出了 ,就已经牵涉其中。”徐凤年眉头微皱。
“怎么?你指望我会当众承认是我说的?”李芸香反问。
徐凤年:“……”
见他如此回答,徐凤年嘴角一抽,哭笑不得道:“李神医,你这也太……明明就是你告诉我的!”
“比起你们父子俩,我自认还算要脸。”李芸香淡淡道。
若李淳罡在此,只怕会说:“你小子这厚脸皮,倒是得了徐骁的真传。”
徐凤年若听见,定会大言不惭地笑道:“回前辈,家学渊源!”
此刻,他竟还好意思说李芸香不要脸?
“啪!”
徐渭熊突然抬手,重重敲在徐凤年后脑勺上,冷声呵斥:“没大没小!怎么和李神医说话的?”
徐凤年捂着头,委屈道:“二姐,我可是你亲弟弟啊!”
“正因为你是我弟弟,才得好好管教!”徐渭熊瞪他一眼。
挨了这一下,徐凤年顿时老实,不敢再吭声。
“李神医,家弟无礼,还望见谅。”徐渭熊转而向李芸香致歉。
“无妨。”李芸香摆摆手,毫不介意。
他早知徐凤年性子,自然不会计较。
倒是一旁的徐凤年,见二姐竟为了李芸香打自己,心中暗自嘀咕:二姐对李神医,似乎格外不同?
莫非……二姐真对李神医有意?
越想越觉得可能,徐凤年忍不住偷偷打量二人,越想越笃定。
“李神医,你既说自己是大夫,那治病救人总是本分吧?”
“复仇之事,我们不求你插手,但若有人受伤,还望你出手医治。”
徐府姐弟眼中闪动着期待的光芒,注视着白衣儒雅的医者。
若是复仇时受伤,李神医可愿出手医治?徐渭熊直截了当地问道。
徐凤年闻言,目光灼灼地望向李芸香。虽然这位神医未必愿意直接插手纷争,但若能得他妙手回春的承诺,已然是极大的保障。
治病救人本是医者本分,只要诊金到位,一切好说。李芸香笑眯眯地点头。
行医济世虽是职责,但生意终究是生意。先前五百万的药钱没能到手,如今另辟财路也是理所应当。
得到应允,徐氏姐弟面露喜色。之后两日,李芸香便在府中闲居,信步游览北凉王府各处景致,连那珍藏万卷的听潮亭也进去小坐片刻。
最令他惊叹的,莫过于世子居所梧桐苑中那些国色天香的侍女们。个个皆是绝色佳人,却只为徐凤年一人侍奉。这般排场,令李芸香不禁心生艳羡。
听潮亭外,二人临水而坐,从江湖轶事聊到庙堂风云。
对了,听闻李神医在大明京城时,临行之际,满城花楼的姑娘们可都是泪眼婆娑呢。徐凤年忽然话锋一转。
哦?看来世子对北凉的花楼也是熟门熟路了?谈及此道,李芸香顿时来了兴致。
虽然最初是大明那位陆小凤带他尝鲜,但后来反倒是他屡屡拉着对方同往。如今到了北凉,自然要向此中行家徐凤年讨教。
略知一二。徐凤年含蓄应道。
那还钓什么鱼?走走走,正好见识见识北凉与大明的烟花之地有何不同。
李芸香立时抛下鱼竿,兴致勃勃地起身。见客人如此热切,身为主人家的徐凤年也只好相陪。
哎哟,世子爷可算来了,姑娘们都想念得紧呢!才踏入花楼,那风韵犹存的鸨母便笑靥如花地迎上前来。
今日我是陪客,这位才是贵客。徐凤年侧身让出李芸香。
这位公子当真玉树临风,不知如何称呼?鸨母目光炯炯地打量着眼前这位连世子都要作陪的贵客。
李芸香。
听闻这名字,鸨母先是一怔,随即惊喜道:莫不是那位芸香楼的主人,妙手回春的李神医?
你也知道李神医?这次反倒是徐凤年显露出诧异。
自然知晓!李神医在大明留下的《雨铃霖》《江雪》,尤其是那首《百花楼赠琴操》,我们这儿可是人人传诵。姑娘们日日夜夜都盼着能见您一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