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护仪的声音像是死神的节奏。
滴……滴……滴……
林清婉昏迷了，但她的身体还在战斗。
体温在40度到42度之间波动，高时逼近危险线，低时略有缓解，然后又升上去。心率时快时慢，从45跳到160，再降到65，仿佛在走钢丝。血压不稳定，医护人员每五分钟检测一次。
秦墨轩趴在玻璃上，眼睛已经哭到睁不开了。
林远山还是那个姿势——站在玻璃前，一动不动，就像尊雕像。他的手攥成拳，指甲已经掐进肉里，但他感觉不到疼。眼睛从注射开始就没眨过，死死盯着女儿的每个表情，每个动作。
苏雨薇做了个决定。她走出观察室，回到办公区，拿起了电话。
一个小时后，医院食堂的主厨亲自送来了林远山最喜欢的菜——家乡煲汤。苏雨薇拿着碗，走到林远山面前。
林叔，喝点汤。
林远山摇头。
如果你倒下了，谁来陪林婉醒来？苏雨薇的声音很轻，但很坚定，喝，为了婉婉。
林远山接过碗，低头喝了一口。汤的温度很热，烫得他眼泪又掉了下来。他分不清是汤烫的眼泪，还是悲伤的泪。
与此同时，床上的林清婉开始说梦话。
不……不……她的声音很轻，眉头紧皱，额头的青筋清晰可见，妈……妈……别……别说离开……
医护人员看向莱纳教授。
她在做噩梦。莱纳教授检查着她的脑电图，这是正常反应。大脑在经历极端的应激。
第五小时时，林清婉的心率突然狂跳。
180……190……200！医护人员的声音很急，基因重组异常波动，温度升到42.3度！
秦墨轩和林远山的心脏都停止了跳动。
要启动紧急预案吗？一个医生问。
莱纳教授的眼睛牢牢钉在屏幕上：等等……等等……
所有人都在屏息。
十秒。
二十秒。
三十秒。
突然，心率开始下降。
200→180→160→140。
基因重组异常波动消失，温度开始缓缓下降。
……怎么样了？医生问。
稳定了。莱纳教授放下手术刀，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力气，靠在椅子上，她……她活下来了。
秦墨轩在玻璃外跪了下去，整个人在哭，但这一次，是释放的哭。
林远山也在哭，泪水打湿了他的衣领，肩膀在剧烈颤抖。
就在这时，林清婉的嘴里又发出了声音。
很轻，很轻。
但秦墨轩和所有人都听到了。
对……对不起……她在梦呓中重复，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莱纳教授看着监护仪，眼中泛起泪光。
她还在战斗。他轻声说，即使昏迷中，她的意识也在战斗。
第十小时时，林清婉的梦话变成了另一个声音。
糖糖。这声音温柔而坚定，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坚持住。痛苦是蜕变的代价。
秦墨轩和苏雨薇互相看了一眼。
那是林清婉母亲的声音。他们听过她的录音，在林家的家族文献中。
但不可能……母亲已经去世了。
林清婉的嘴角却抽搐着，像是在回应那个声音，喃喃道：妈……我害怕……
我知道。但你比任何人都强大。声音继续，你有我留给你的力量。
可我……我不想……不想让爸爸难过……
所以你要活下来。声音说，为了你爸爸，为了秦墨轩，为了所有爱你的人，活下来。
林清婉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呼吸似乎变得更加平稳。
第十五小时时，又有一个声音在梦中响起。
糖糖。这是一个老年女性的声音，沙哑而温暖，你看，我活到了80岁。你也会的。
那是……未来的自己。
林清婉的眼泪从闭合的眼睛里滑落，嘴里反复说着：我会……我会坚持……
莱纳教授看着监护仪的数据，震撼地转向秦墨轩：你看——她的基因重组进度在上升。她的潜意识在帮助她的身体进化。
什么意思？
意思是，她的意志力在拯救她自己。莱纳教授的声音在颤抖，这是我从未见过的。母亲的基因给了她身体的力量，但她自己的意志力，给了她灵魂的坚持。
秦墨轩紧紧握住他的肩膀，两个男人在哭。
第二十个小时时，林清婉的身体还在高烧，但已经没有新的危急时刻。体温稳定在40.5度，心率稳定在80-100之间。医护人员开始允许人们松一口气。
但任何人都没有离开。
秦墨轩依然趴在玻璃上，林远山依然站在那里，苏雨薇在他身边守护，莱纳教授手中的笔一直没有放下。
时间流逝。分针转动。
凌晨两点，第24个小时即将结束。
林清婉的体温开始缓缓下降。
41.5→41→40.5→40。
心率也变得平稳，呼吸变得均匀。
第一个24小时，活下来了。莱纳教授的声音在颤抖，基因重组进度达到75%。
秦墨轩和林远山终于松了口气。但没有人敢完全放松，因为他们都知道——还有48小时。
秦墨轩的眼睛已经红到看不清形状，眼皮肿得几乎睁不开。他趴在玻璃前，重复着：婉婉，你一定要醒来。你一定要醒来……
就在这时，奇迹发生了。
林清婉突然睁开了眼睛。
秦墨轩瞬间站起来，激动得几乎叫出声。
但下一秒，他的笑容凝固了。
因为林清婉的眼神——空洞。完全空洞。
她的目光在虚空中游移，仿佛在看什么都看不见的东西。她的眼睛睁着，但没有焦距，没有神采。
婉婉？秦墨轩拍着玻璃，婉婉！能听到我吗？
林清婉缓缓转过头，看向玻璃的方向。但她的眼神没有任何认知，就像在看一个陌生的物体。
她用很轻很轻的声音问：你们……是谁？
秦墨轩的心，彻底碎了。
我……我是秦墨轩……他的声音在颤抖，清婉，你在开玩笑吗？
林清婉眨了眨眼，但眼中依然没有任何光芒：我……不认识你。
秦墨轩跪在了地上。
林远山也瞬间苍白了，他冲向玻璃：糖糖！糖糖，是爸爸！
林清婉看向他，嘴里用很陌生的语气说：对不起……我不记得……
这是副作用。莱纳教授的声音很冷静，但眼中也闪过痛楚，高烧引起的短暂记忆混乱。她的大脑在重组，暂时无法调取旧的记忆。
那她什么时候才能想起来？秦墨轩的声音在哭喊。
不确定。可能几小时，也可能几天。莱纳教授说，但从脑电图来看，她的神经元正在重新建立连接。这是正常的神经重组现象。
正常？秦墨轩的声音尖锐得都变了调，她不认识我了，这怎么是正常的？！
林时婉突然出现在医疗室里。她看着监护仪上的数据，然后转向秦墨轩：在我们的时间线里，林女士在昏迷第26小时时也失忆了。持续了18小时，然后自然恢复。
18小时？秦墨轩瞪大眼睛，那是还有多少时间？
林时婉看了看时间：22小时。
秦墨轩重新看向玻璃内的林清婉。她坐在床上，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就像第一次认识这个身体。她试图说话，但嘴里只发出模糊的声音。
她现在的脑力水平大约相当于五岁儿童。莱纳教授补充说，语言、逻辑、记忆都会逐步恢复。
那她……能听懂我说话吗？秦墨轩问。
可以听懂简单的词汇。
秦墨轩冲回玻璃前，按着对讲机的按钮，用最温柔的声音说：林清婉，你看着我。
玻璃内，林清婉缓缓转向声音的方向。
我叫秦墨轩。他说得很慢，我爱你。
林清婉眨了眨眼，那空洞的眼神中，似乎闪过了一丝什么。她的嘴动了动，用很轻的声音说：……爱？
对。爱。秦墨轩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林清婉似乎在努力理解这个词的含义。她看着秦墨轩，虽然眼中没有认知，但她的手慢慢抬起，轻轻贴在玻璃上。
秦墨轩也抬起手，隔着玻璃与她相对。两只手，虽然中间隔着一层防弹玻璃，却像是在进行最深刻的灵魂对话。
你会好的。秦墨轩用额头贴着玻璃，我会一直在。
林清婉沉默地看着他，尽管她已经不记得这个人是谁，但某种更深层的东西——灵魂层面的记忆——似乎让她明白，这个人很重要。
她的嘴角颤抖着，发出很轻的声音：……好……
林远山走上前，按着对讲机：糖糖，我是……我是你爸爸。
林清婉转向他，依然是那副茫然的表情。
爸爸很爱你。林远山的声音在哭，你……记不记得，我给你削过苹果？
林清婉的眼神闪了一下。很微弱，但明确存在。
削……苹果？她用费力的声音重复。
对，削苹果。林远山的手贴在玻璃上，等你好了，爸爸再给你削。
林清婉看着他，眼中闪过些许光芒。她可能不记得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削苹果这个词，似乎在她的灵魂深处唤醒了什么。
她也抬起手，轻轻贴上玻璃，与父亲的手相对。
看起来，她虽然失去了记忆，但爱——那种最原始、最深层的灵魂联系——并未消失。
莱纳教授看着这一幕，轻声说：看来，有些东西比记忆更重要。
秦墨轩转身，对着所有人说：通知医疗团队，24小时无间断监护。一旦她的意识开始恢复，立刻告诉我。
他转回身，看着玻璃内那个陌生又熟悉的女人，声音坚定：我会在这里，每一秒钟。
林清婉虽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她能听懂他语气中的决心。她继续用手贴着玻璃，仿佛这样能让两个人更靠近。
窗外，天色渐亮。
第一个24小时结束了。
还剩48小时。
但对于秦墨轩和林远山来说，比时间更长的，是那18小时的等待——等待林清婉恢复记忆，等待她记起自己是谁，等待她记起他们的爱。
在这个时刻，整个世界都在屏息观看。全球数十亿人从屏幕中看到了这一切——一个女人为了拯救人类而承受极限的痛苦，一个男人在她失忆后依然守护她，一个父亲对女儿无尽的爱。
这不再只是一场科学实验，而是一场人性的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