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姚成眼里的昔日玩伴,一同爬山狂奔登顶,一起策马猎兽,是何等的恣意少年郎,却变得弱不禁风的瘦削模样,他从不知人会倒着生长。
须臾间两人都说不出什么来,还是严风主动挑破僵局,“马武之事有关宫禁,皇城司失职不可轻动,皇上那关倒是不难。”
姚成心中一动,“景仁宫那边——”
“良妃护局,幕后人又是冲着皇储来的,她必然会施雷霆手段。”严风看似站在对方的立场露些口风,实则在给皇城司施压和释放一个信号。
那就是这事不止是明面上的交代,暗地里皇城司也要给许执麓一个明确的态度。
姚成拐了好几段弯才听懂他的话,当即摇头,看严风的目光都变了,义正言辞道,“存正气,秉天理,毋宁死,忠君情。”
景仁宫主殿。
大皇子受惊之事已经传遍了后宫,各宫都有人上门来关怀探望皇子,不过许执麓一律不见。
姗姗而回的喜芳也给她带来了坏消息,郭贵嫔在劝服绯素后大意之下反被对方挟制,反倒是喜芳早看出对方是假意服软,及时出手,将人打晕过去,送去了慎刑司。
孰料这绯素竟也是硬茬子,在慎刑司里自戕未遂,硬扛了一夜严刑,喜芳也跟着耗了一夜。
事有不巧的是樱草这两日因妇事而卧床,许执麓身边就萱草和喜圆服侍着,蓼草取代樱草跟着祁昇,偏她性子好,一贯不争,所以会被贾嬷嬷压一头,若不然事发时,蓼草要带着祁昇避走,却不及贾嬷嬷力气大,把人抢过去抱在怀里……
幕后之人对她身边的人了如指掌,尤其今日祁郢离宫,暗卫十九必然亲自护驾,且还调动了大量的暗卫布防,而后宫也因祁郢对许执麓的监视也安排了暗金卫,整个皇宫外松内紧,反而是外朝出了岔子。
不过皇子身边跟着十多人,那马武决计是真伤不到人的,只是祁昇原本就厌学,被这么一吓,对宫学的排斥自然是加深了。
许执麓不得不深思,她这边刚查到绯素,宫学就出了这样的事……怎么想也不可能是凑巧。
是又一股隐藏的暗势悄然冒头,还是那伺机而动的世家暗棋落子,她明显感觉到自从祁郢罢了今年的大选,明面上后宫沉寂了,暗中的压力却接踵而至。
刘太后今日探望祁昇看着她时,虽然语气温和如旧,可还是被她看出,那掩藏在对案犯震怒之下,是前所未有的一丝忧虑。
而让她忧虑的对象,不是受了惊吓的祁昇,而是自己……自古专宠的妃子有几个能善始善终,刘太后是从同为女人的眼光来看待她,而不是以帝王之母的尊位审视她,这才最令许执麓心情复杂的。
入宫前她多恨这后宫的人,如今不过三年时间,她不仅成了其中的一个,还……看懂了她们,势起势落裹挟着她们每一个人,前朝后宫就是一个巨大的舞台,每个牵丝木偶背后都有各人的苦衷,而每一幕戏落幕也有各人的命运与抉择,是否阿姐也是这样?
祁郢快马加鞭回宫,一路径直到了景仁宫。
临近亥时,祁昇又惊醒,正被许执麓哄着继续睡,他却耳朵很尖的听见了祁郢的脚步声。
立马呜啊呜啊的仰着脖子喊父皇。
见到祁郢眼泪是大颗大颗的滚落,“父皇……”
祁郢三步作两步的奔过来,“不哭了,父皇抱——”他把孩子兜在怀里,今天累了一日的许执麓胳膊都抬不起来了。
只能仰头看他们父子二人,许是男人的肩膀更宽阔,靠着也舒服,祁昇抱住他脖子,哭声一点点小了,“父皇,我怕死……”
许执麓和祁郢下意识看向对方,眼里都是震愕,祁昇才四岁,哪懂得什么生生死死,但这句话又是切切实实从他口中说出来。
两人对视后又各自转开,许执麓不认为给皇子启蒙教学的侍讲们会生死之事,平日里跟着他的侍从们也没有那个胆子。
“点点不怕了,有父皇在,什么都不用怕。”祁郢哄道,“你忘了父皇可是全天下最厉害的人?”
祁昇想了想,果然点了点小脑袋,“那父皇要一直在。”
从来没有要求过祁郢和许执麓都要在身边的祁昇,这晚上即便是安静了,也一直睁着眼睛没有睡,祁郢只能抱着他去洗漱,父子俩倒也不是头回一起洗澡了。
热水把两人都泡的面色透红,等上了床,祁昇趴在他身上一会儿,又转过脑袋,歪倒在许执麓身上,舒服得靠着两人的中间,不想动弹。
许执麓思绪烦乱的厉害,这会儿目光看向祁昇,也不可避免的让余光扫到了敞开了衣襟的男人,他似也有些走神,眼睛半眯半合。
也不知是谁避着谁,反正眼神就是没再对上过。
孩子一日日大了,小时候的依赖和成长之中的依赖分量是全然不同的,抚育一个孩子也绝不是简单的事情,尤其还夹杂着他们最初定下的君子协定。
许执麓没有同任何人说起过,在发现祁昇在读书这块肖似阿姐时,心中竟油然而生了失望。
好在她从来就没有把希望寄托于人,而储君的位子聪明人有聪明人的坐法,笨人有笨人的。
“气的这么厉害?”
祁昇再次熟睡后,打破沉默的男人语气是熟悉的温柔。
许执麓没说话,只是正常看他。
她气不顺,也不想同他说话,但目光里带了情绪,一双眼睛格外潋滟生光。
祁郢悄声道,“别生闷气了,旁人算计你一件事,背后怕不是筹划了数月乃至数年时间,但我们自己疏忽大意却是一瞬之间……”
许执麓还是不吱声。
他便越过中间的孩子,伸手去碰她,指尖抚上她的脸颊,“朕要怎么哄良妃开心?”
换来她无情的冷眼一枚,眉宇间不知不觉没有那么阴沉。
他手心的薄茧也如约而至的刮过时,许执麓歪了歪头,她是两只胳膊酸疼的抬不动,也没力气动。
祁郢也发现了她的小动作,坐起身来,被孩子扯开的大半的衣襟丝滑的敞的更开了,胸膛整个露出来不说,还靠的更近。
在许执麓瞪大眼睛的同时,单手捞着她腰间一用力就轻轻松松把她从外侧翻到了里侧。
砧板上的小鹿用脑袋磕向他的下巴回敬,被他抬高头避开,他微微用了些力气捏了捏,“疼不疼?”
许执麓无声的抽气,两只胳膊被他捏的又疼又酸麻,但忍过了又舒服了起来……
祁郢低头看她的眼睛,两人已经许久没有这么近,彼此呼吸都闻得到的距离,他微顿了一下,慢慢的,在她的唇角温柔的贴了贴,眸中的柔情似水能打湿人的心。
也能抚平人的小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