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黎苏苏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澹台烬依旧沉默,见她半天不语,转身就要离开。
“喂!我跟你说话呢!”黎苏苏见他无视自己,心中有些着急,下意识地提高了声音,带着一丝属于“叶夕雾”这个身份的、残留的骄纵。
这一声,终于让澹台烬停下了脚步。
他缓缓转过身,抬起了头。
这是黎苏苏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他的正脸。
面容尚带几分青涩,却已能看出未来俊美的轮廓。
皮肤是长期不见阳光的苍白,嘴唇缺乏血色。
最令人心悸的是他那双眼睛——漆黑,深邃,如同两口望不见底的古井,里面没有任何情绪,没有愤怒,没有卑微,没有痛苦,只有一片死寂的、吞噬一切的虚无。
他就用这样一双眼睛,平静无波地看着黎苏苏,仿佛在看一块石头,一截枯木。
黎苏苏被他这眼神看得心中一寒,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对魔神的恐惧与仇恨再次涌了上来。
她强忍着后退的冲动,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一些:“我……我只是想问问……”
在他的注视下,不知为何原本想好的套近乎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澹台烬静静地站着,眼底略过一丝暗沉。
然后,在黎苏苏的目光注视下,他缓缓地……跪了下来。
动作熟练而自然,仿佛早已习惯了这种姿态。
他低垂着头,露出纤细脆弱的脖颈,一副引颈就戮、等待审判或惩罚的模样。
黎苏苏愣住了。
他这是……在做什么?
就在这时,她的丫鬟银翘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看到跪在地上的澹台烬和面色不虞的黎苏苏,吓了一跳,连忙小声对黎苏苏道:
“小姐,您想起来了?……您是不是又想……打他了?奴婢这就去取鞭子?”
鞭子?黎苏苏心中猛地一沉。
她看向澹台烬那逆来顺受、仿佛早已习惯的姿态,又联想到银翘的话,一个可怕的猜测浮上心头。
“我以前……经常打他?”黎苏苏的声音有些干涩。
银翘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低声道:“是……二小姐您只要心情不顺,或者……或者想起六殿下的事情,就会拿他出气,让他跪着,用鞭子抽……”
后面的话银翘没说下去,但黎苏苏已经明白了。
不是吧?!用鞭子抽打未来的魔神出气?!
黎苏苏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原主叶夕雾,竟然疯狂愚蠢至此?!她难道不知道自己在玩火吗?!
这哪里是在欺负一个质子,这简直是在亲手催生一个毁灭世界的恶魔!
她看着跪在地上、如同雕塑般的澹台烬,心中后怕不已,同时又涌起一股强烈的荒谬感。
难怪他会是这副反应……原来早已习惯了原主的虐待。
“你……你先起来。”黎苏苏的声音有些干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澹台烬依言起身,依旧低垂着头,沉默不语。
黎苏苏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
转身对银翘道:“你先去厨房问问,怎么回事?”
没过多久,银翘回来了,脸色有些难看,低声道:“二小姐,厨房的人说……说按规矩,质子的份例就是那些……”
“规矩?”黎苏苏眉头紧蹙,一股无名火起。
她直接带着人去了厨房,将负责膳食的管事和婆子训斥了一顿,严令他们以后不得克扣澹台烬的饮食。
见澹台烬还是如一道阴影般站在那里,连姿势都未曾改变,黎苏苏心中复杂难言。
深吸一口气,对他道:“你跟我来。”
黎苏苏转身,朝着自己的院落走去。
澹台烬顿了顿,默默跟上。
回到自己那虽然不算顶级奢华,但也远比他那破院落好上太多的房间,黎苏苏立刻让丫鬟准备了干净的温水让他清洗,又吩咐小厨房准备一些清淡可口的饭菜。
银翘惊讶地看了她一眼,不敢多问,领命而去。
等待饭菜的时候,屋内一片寂静。澹台烬安静地站在角落,仿佛一件没有生命的摆设。
黎苏苏偷偷打量着他,试图从他身上找到一丝未来魔神的影子,却只看到一片死寂的漠然。
很快,银翘端来了饭菜,虽不算特别精致,但热气腾腾,比起澹台烬平日吃的馊冷食物,已是天壤之别。
“吃吧。”黎苏苏将饭菜推到他面前。
然而,澹台烬静静地坐在桌边,只是看了一眼饭菜,便移开了目光,依旧没有任何动作,甚至连看都没看黎苏苏一眼。
“怎么不吃?”黎苏苏疑惑地问道,“不合胃口吗?”
澹台烬抬起眼,那双漆黑深邃的眸子第一次真正地对上了黎苏苏的视线。他的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冰锥般刺入黎苏苏的耳膜:
“二小姐今日,又想出了什么新的游戏?是在饭菜里下了毒,还是放了别的什么?好想看我毒发身亡的痛苦模样?”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嘲讽,陈述着一个残酷的事实:
“毕竟,我们之所以会‘成婚’,本就是拜二小姐你,那杯本想送给大小姐的‘加料’的酒所赐。”
“你曾说过,嫁给我这等卑贱质子,是你此生最大的耻辱?”
“发誓,要让我在叶府,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每说一句,黎苏苏的脸色就白上一分。
黎苏苏的心猛地一沉。
原来……原来叶夕雾和澹台烬的“婚姻”,竟是这样的由来!
是叶夕雾自己想害叶冰裳,结果阴差阳错……
那他刚才平静的等待,原来是在等另一种惩罚折磨。
恐怕在他眼里,自己此刻的“善意”,比直接的打骂更显得虚伪和可怕!
她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戒备与冰冷,一股难以言喻的愧疚和焦急涌上心头。
她必须取得他最起码的信任,否则根本无法接近他,更别提探查邪骨了!
她张了张嘴,想解释自己不是原来的叶夕雾,却又无法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