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二婆端着茶碗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袅袅的热气模糊了她浑浊眼底瞬间闪过的精光。她缓缓放下茶碗，杯底碰到桌面，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哒”。
她没有看霍锦惜，目光落在自己杯中那片被震得动荡不安的茶叶上，声音低沉，带着久经世故的沙哑：
“三娘…心气太高了。张家？”
她终于抬起眼皮，那目光像鹰隼般锐利，直刺霍锦惜，“那是九天上的龙，深潭里的蛟。我们霍家，攀不上，也养不住。张家的人，天生骨头里刻着‘不合群’三个字，不合适。”
霍七婆捻佛珠的手也停了，眉头紧锁：“三娘，张家神秘莫测，从不与外姓通婚，这是铁律！多少人打过主意，骨头都化成灰了！这条路，是绝路！”
霍锦惜唇角似乎向上弯了一下，但那弧度里没有一丝暖意，只有冰冷的嘲弄。
她身体微微向后，放松地靠在椅背上，仿佛刚才丢出的不是一颗炸雷，而是一句闲谈：
“通婚？谁说要跟他们结亲了？”
她的目光扫过三位长老，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清醒，“你们忘了？现成的张家人，就在长沙城里晃悠呢。”
“哈！” 霍三婆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尖刻的冷笑几乎要掀翻屋顶的瓦片，
“张家人？三娘，你怕不是在痴人说梦！还是想拿这个当幌子拖延时间？那些姓张的，一个个眼高于顶，油盐不进，骨头比棺材板还硬！你能从他们身上撬出什么？撬出张家人的心？做梦！”
霍锦惜脸上的那点假笑彻底消失了，只剩下赤裸裸的、带着血腥味的野心。
她微微前倾，手肘支在桌面上，十指交叠，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清晰，如同毒蛇吐信：“心？我要他们的心做什么？”
她眼底闪过一丝近乎疯狂的光芒，“我要的，只是一个结果。一个流着张家血脉、但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属于霍家的孩子！仅此而已！”
祠堂里死一般的寂静。连盘旋的香烟雾气都仿佛凝固了。
只有霍三婆粗重的喘息声格外刺耳。
霍二婆和霍七婆猛地对视一眼。
浑浊的老眼和温和的眸子在瞬间的震惊后，都燃起了同样炽烈的、关于家族未来的算计光芒。
这念头太大胆，太疯狂，也太…诱人！
一个拥有张家强悍血脉的继承人，完全由霍家掌控…这诱惑足以让任何理智为之燃烧！
霍二婆布满皱纹的手紧紧攥住了紫檀拐杖的龙头，指节发白。
她死死盯着霍锦惜，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这个年轻的当家人，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几成把握？”
霍锦惜没有立刻回答。
她伸出右手，在祠堂昏黄的光线下，那只手纤细、白皙，却仿佛蕴含着撕裂一切的力量。她缓缓地、坚定地比划了一个手势。
“八。” 她的声音斩钉截铁，没有任何犹豫，目光如同淬火的钢针，牢牢钉在霍二婆脸上，
“不管是谁……张启山，还是他身边那个张日山……我只要结果！一个流着张家血的种！”
她顿了顿，眼神扫过霍三婆那张惊愕的脸，最终回到霍二婆身上，一字一句，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但是你们，必须给我一个承诺：不管生下来的是男是女，他（她），都必须是霍家下一任铁板钉钉的家主！这一点，没得商量！”
霍二婆、霍七婆、霍三婆三人沉默地走到祠堂角落供奉香烛的阴影里。
低语声如同毒蛇嘶嘶作响，快速而激烈。霍三婆似乎还在激烈反对着什么，被霍二婆一个凌厉的眼神压了下去。
利益、风险、家族的未来、一个拥有传奇血脉的继承人的巨大诱惑…在昏暗的光线里反复权衡。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
三人重新走回光亮处。霍二婆走在最前面，脸上的皱纹深刻如刀刻。
她看着依旧端坐、眼神锐利如刀的霍锦惜，缓缓地、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霍七婆捻着佛珠，低眉顺眼，也微微颔首。连霍三婆，虽满脸不甘，也僵硬地跟着点了头。
霍二婆的声音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沉重和隐秘的兴奋：
“好。我们答应你。不管男女，必为霍家之主。”
祠堂里，浓重的线香烟雾依旧缭绕。霍锦惜坐在主位上，背脊挺得笔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只有眼底深处，一丝冰冷的、如同猎人锁定猎物般的寒光，一闪而逝。
“咔哒。” 雕花木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祠堂残留的线香沉闷气味。
回到她的房间霍锦惜反手落栓，动作干脆利落。
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人，紧绷的神经似乎才稍稍松弛，但眼底的冰冷却丝毫未减。
【滋——！主人！】117的声音迫不及待地在她脑子里炸开，带着明显的电子杂音和焦虑，
【滋……综合目标人物张启山和张日山性格分析、行为模式及张家祖训数据库…
主人成功获取其血脉子嗣的概率…低于17.8%！风险极高，不可取！建议更改方案】
霍锦惜走到酸枝木圆桌前，拎起温着的白瓷壶。滚烫的水线注入杯中，蒸腾起带着苦涩清香的水汽。
她没看那水汽，红唇勾起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声音平静得像在谈论天气：
“可惜了。张起灵出现的太晚，否则…他才是上上选。”
她指尖摩挲着温热的杯壁，眼神落在氤氲的水面上，仿佛在评估一件商品，
“不过没关系。张启山，张日山…张日山？呵，那才是下下签。”
【滋……张日山血脉程度麒麟，张启山只是穷奇】
【滋……严重不解！主人，张日山血脉更为优秀！为什么只能列为末等？】
“血脉高？” 霍锦惜像是听到了极其荒谬的笑话，鼻子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冷哼。
她端起茶杯，看着清澈茶汤里自己模糊而冷厉的倒影，“就因为血脉太高，命太长！长到成了老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