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研取样”的申请，不出顾满所料，很快得到了卞城王那边的“批准”。批复简短而冰冷，要求革新司人员需在指定时间、由指定卞城殿鬼卒陪同，进入已稳定的一号裂隙外围区域，取样时间不得超过两个时辰，且不得携带任何“可能引发怨念暴动”的大型法器。
“这是把我们当贼防呢。”沈青舟看着批文冷哼。
“意料之中。”顾满倒很淡定，“能进去就行。青舟，你留守，负责与工作组其他殿协调，特别是盯着细则谈判，尽量把我们的‘科研自主权’和‘数据所有权’条款抠明确点。小妹，准备一批看起来像采样工具，实际上……你懂的，功能多样化的‘小玩意’。牛哥，阿飘，孟婆，准备一下，明天我们出发。哦，对了，帮我给墨老递个话，就说我们要去个怨气冲天的好地方‘考察项目’，问他有没有兴趣以‘特邀技术顾问’身份，跟我们‘学术交流’一下。”
墨老的回应比顾满预计的还要快。当晚，这老鬼就溜达到了顾满的办公室，眼神里闪着某种介于贪婪和算计之间的光。
“无回礁……哼，那破地方，老夫当年倒是远远瞧过一眼。”墨老捻着不存在的胡须，“归墟界膜碎片？若真存在，其周边必有‘逆乱之渊’现象，空间与规则极度不稳定，寻常探查手段进去就是送菜。你们这点修为，加上那半吊子月华之力，够呛。”
“所以才需要老先生您这样的资深专家保驾护航啊。”顾满笑容可掬，把“资深专家”和“保驾护航”咬得很重，“当然，作为顾问，若能提供一些有价值的现场指导，我们愿意提高‘绩效贡献点’的兑换比例，或者……折算成未来新法器、新丹药的优先试用权。”
墨老盯着顾满看了半晌，忽然怪笑一声：“小子，你是想用老夫当探路的石头，还是挡箭的盾牌？”
“哪能呢！”顾满面不改色，“我们是真心实意请老先生指导工作。再说，那地方若真有归墟界膜碎片，说不定对老先生恢复实力也有益处？至少，那里的环境，应该比地池区更让您觉得‘亲切’吧？”
最后这句话似乎戳中了墨老。他沉默片刻，挥了挥虚幻的袖子：“罢了，闲着也是闲着。老夫就随你们走一遭，看看如今的后生们，是怎么在那种鬼地方搞‘科研’的。不过话说在前头，若遇真正凶险，老夫自保为先，可顾不得你们。”
“理解理解，安全第一嘛。”顾满满口答应，心里却在想：到时候真遇上要命的，你不出手，那“一次承诺”不就浪费了？这笔账，得算清楚。
第二天，地池区精锐小队在牛结实的开路下，来到了卞城王势力控制的“一号裂隙”外围。这里原本是一片荒芜的黑色石林，如今中央区域被一个不断缓慢旋转、散发出令人魂体不适的呜咽声和腥臭味的灰暗漩涡所取代。漩涡周围，大批卞城殿鬼卒严密布防，领头的是一名脸色阴沉、眼神锐利的判官，姓乌。
“顾主事？久仰。”乌判官皮笑肉不笑，“按规程，只能你方五人，哦，六位（他扫了一眼虚幻的墨老）进入。这是‘定魂符’，贴在身上，可略微抵御外围怨念侵蚀，时效两个时辰。取样范围，限于漩涡外百里之内，不得靠近漩涡核心十里区域。我们会在此监控，若有异常，或超时未归，后果自负。”
条件苛刻。顾满也不争辩，接过那效力可疑的定魂符分发下去（墨老不屑地哼了一声，没接），笑道：“有劳乌判官，我们一定遵守规定，速去速回。”
踏入灰暗漩涡影响的区域，仿佛一下子从阴间跳进了某种浓稠的情绪沼泽。空气（如果还有空气的话）中充斥着悲伤、愤怒、不甘、痴狂的呓语，直往魂体里钻。光线黯淡，景物扭曲，黑色的石柱看起来像挣扎的人形，地面偶尔会泛起一张痛苦面孔的涟漪。
牛结实浑身肌肉紧绷，巨斧上雷光隐现，低声咒骂：“这鬼地方，比俺老家后山的乱葬岗还瘆人。”
阿飘眉心的月牙印记自动亮起清辉，在她身周形成一个淡淡的光晕，将侵袭而来的杂念怨气过滤、抚平。她眉头微蹙，似乎在仔细分辨着什么：“好多声音……好乱的‘数据流’……主事，左前方，怨念浓度有异常梯度变化，可能有什么东西。”
孟婆撑开一把看似普通的油纸伞，伞面流转着静谧的符文，将靠近的负面情绪无声无息地化去大半，如同礁石分开水流。她声音依旧清冷：“怨念中夹杂着微弱的归墟气息，很淡，但方向似乎与阿飘指的一致。”
墨老则如鱼得水般飘在前面，偶尔深吸一口气，露出些许陶醉又嫌弃的表情：“驳杂不纯，尽是些劣等货色……不过，深处确实有点意思。”
顾满腰间的巡阴令微微震动，裂纹中的银光流转，似乎在主动吸收过滤着周围的怨气，转化为一种相对温和的波动反哺给他。这意外发现让顾满心中一喜，看来阿飘的“粘合”不仅稳定了裂痕，还赋予了巡阴令某种新的适应性。
一行人按照阿飘的指引，小心翼翼地向左前方探索。钟小妹准备的“采样工具”派上了用场——看起来是采集怨念气体的水晶瓶，实际上瓶底刻有微型的传导法阵，能偷偷记录能量波动频谱；像是丈量地脉的罗盘，实则能探测空间稳定度。
路上遭遇了几波低等的“念魔”——一些由浑浊怨气本能聚合而成、形态不定的影子或触手。牛结实一斧一个，砍瓜切菜。阿飘尝试用月华之力安抚，效果显着，被净化的念魔会消散成缕缕青烟，其中一丝极其微弱的精纯意念能量，竟然真的被欧冶大师特制的一个小法器收集到了，凝结成比芝麻还小的暗淡晶体。
“有门儿！”顾满看着那小晶体，虽然能量微弱，但证明了“怨念资源化”并非空想。
随着深入，环境越发诡异。开始出现一些半凝固的、如同黑色胶质般的怨念池沼，里面沉浮着破碎的兵刃甲胄碎片，甚至偶尔能看到一两个相对完整、但表情永远凝固在极端痛苦中的古老残魂虚影，它们对路过者毫无反应，只是重复着生前最后的执念动作。
“这些都是上古战陨者的残念，被怨念海侵蚀同化，早已失去了自我，只剩下空洞的‘程序’。”阿飘语气带着悲悯，“我族记载，无回礁深处，可能有更大规模的此类‘遗迹’。”
墨老在一处残破的、刻着模糊符文的巨石前停了下来，虚幻的手指拂过石面，感受着上面残留的、几乎消散的规则痕迹。“归墟侵蚀的痕迹……还有一点……令人生厌的佛门愿力残留？奇怪的交汇点。”
就在墨老研究巨石时，阿飘忽然指着更深处一片涌动着暗红色光芒的区域，低声道：“主事，那边的归墟气息明显增强！而且……我好像感应到一点很微弱的、有规律的‘呼唤’，不是怨念的噪音，更像是……某种标记信号？”
归墟界膜碎片的线索？还是陷阱？
顾满看了一眼时间，进入还不到一个时辰。他当机立断：“过去看看，保持警惕，如有不对立刻撤退。”
靠近那片暗红区域，空气中的归墟气息果然浓烈起来，带着一股万物终结的衰败感。这里的怨念也呈现出一种被“污染”的暗红色，更加狂暴。前方地面出现一道深不见底、边缘不规则的大裂缝，暗红的光芒就是从裂缝深处透出。裂缝边缘，空间明显扭曲，光线怪异地折叠。
“逆乱之渊的雏形……”墨老眯起眼，“看来碎片可能真在下面。这种地方，空间脆得像层纸，乱闯的话，不知道会被甩到哪个时间裂缝或者规则乱流里去。”
顾满正想让大家小心探查，阿飘却忽然捂住额头，月牙印记光芒大盛，声音带着一丝惊疑：“不对！那个‘呼唤’信号……在移动！很快！朝我们这边来了！不是自然现象，是……是活物！带着很强的归墟气息和……卞城殿的鬼气！”
话音刚落，前方扭曲的空间中，猛然窜出数道黑影！
为首者，赫然是三名身披灰败长袍、面容隐藏在兜帽下的归墟教徒！他们身后，跟着五名气息森然、行动迅捷如鬼魅的卞城殿精英鬼卒，领头的鬼卒手中，还拿着一个不断闪烁、与阿飘感应到的“呼唤”信号同频的漆黑罗盘！
“发现入侵者！执行清除指令！”沙哑非人的声音从一名归墟教徒口中传出。
乌判官明明说这里只有低等念魔！这分明是埋伏！卞城王和归墟教不仅勾结，还想在“科研采样”途中，把他们这支革新司小队神不知鬼不觉地“清理”掉！
“抄家伙！”牛结实怒吼一声，巨斧雷光爆闪，率先迎上一名扑来的归墟教徒。
战斗瞬间爆发！归墟教徒的法术阴毒诡异，带着强烈的侵蚀性；卞城殿鬼卒配合默契，刀法刁钻狠辣，专攻魂体要害。更麻烦的是，战斗波动似乎刺激了周围的怨念和空间，裂缝中暗红光芒翻涌，更多扭曲的念魔被吸引过来，不分敌我地攻击！
阿飘的月华之力全力展开，形成护罩抵挡侵蚀，并试图干扰对方神智。孟婆的油纸伞旋转，洒出带着净化和迟缓效果的药粉。顾满挥动暂时稳定的巡阴令，调动地府规则之力辅助攻防，同时大脑飞速运转。
对方有备而来，实力占优，环境恶劣，时间有限……硬拼不是办法。
他瞥了一眼飘在战圈边缘，似乎在看戏的墨老，心中有了决断。
“墨老先生！”顾满一边格开一名鬼卒的偷袭，一边高声喊道，“您看这‘逆乱之渊’的环境，是不是挺适合验证一下您上古神通的恢复情况？咱们的‘顾问费’，回去就按最高档结算，外加三件欧冶大师未来新品的优先定制权！或者……您觉得一次‘活动筋骨’，抵得上多少‘绩效贡献点’？您开个价！”
墨老闻言，虚幻的脸上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小子，现在知道求老夫了？”
就在这时，那名拿着罗盘的鬼卒头领，突然将罗盘对准阿飘，罗盘黑光大盛！阿飘闷哼一声，身周的月华护罩剧烈波动，眉心血色月牙印记竟然隐隐有被引动的趋势！
“他们想强行引动阿飘体内的星核本源！”孟婆脸色一变。
墨老也皱起了眉头，看向那罗盘和鬼卒头领的眼神，闪过一丝冰冷的怒意，似乎那罗盘上的某种气息，让他感到了不悦。
“哼，魍魉伎俩！”墨老终于动了，他虚幻的身形骤然凝实了几分，一股远比在场任何鬼怪都古老、都霸道、都混乱的恐怖气息，如同沉睡的凶兽，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那“一次出手”的承诺，似乎要在这种被埋伏、被算计的憋屈情境下，提前兑现了。
而顾满脑子里已经开始飞快计算：这次“带薪探险”的成本（主要是墨老的出场费），回去该怎么找阎罗王和泰山王他们报销……或者，转嫁到卞城王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