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倏然亮起,像黑暗中猝不及防划过的两道惨白闪电。
一条是匿名的加密发送,视频预览画面定格在深夜酒店走廊,那个她无比熟悉的高挺背影——顾云深,正抬手敲响一扇房门。门打开缝隙,露出的半张脸,是她父亲那位以干练精明着称的首席秘书。
另一条,来自一个她几乎快要遗忘的加密相册自动备份提醒,推送的第一张照片,便是那株开得轰轰烈烈的樱花树下,年轻的顾云深微微低头,凝视着依偎在他怀中的女孩。那女孩笑得眉眼弯弯,与她沈清澜,竟有七分形似,八分神韵,只是眼底比她多了几分不谙世事的天真烂漫。照片右下角的时间戳,刺目地标注着五年前。
视频里深夜敲响的房门,代表着利益与算计的赤裸勾结。
照片中青涩温柔的凝视,定格了深情与执念的虚伪原点。
两样东西,一冷一热,一今一昔,同时砸向她,像两把淬了毒的利刃,精准地剖开了所有温情脉脉的伪装,露出底下鲜血淋漓、丑陋不堪的真相。
原来如此。
原来他所谓的“治疗”,不仅仅是为了用那份精神鉴定的判决书,剥夺她的继承权,助她父亲和姑母完成这场不动声色的掠夺。
更是因为,她这张脸,她这个人,恰好符合了他对那个早已消失的旧爱——苏婉晴,最病态的执念与复刻的渴望。
她是他复仇剧本里,从一开始就选定的,最完美的祭品。
一股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恶心感从胃里翻涌而上,直冲喉咙。沈清澜猛地捂住嘴,强压下那几乎要冲破躯壳的生理性反胃。
恰在此时,手机铃声再次响起,屏幕上跳跃的名字,正是“顾云深”。
她深吸一口气,那口气像是带着冰碴,刮过喉咙,落入肺腑,瞬间冻结了所有翻腾的情绪。再开口时,声音竟是出乎意料的柔顺,甚至带着一丝依赖的微哑,像浸了水的丝绸,柔韧地包裹住内里冰冷的钢铁:“顾医生?”
电话那头,男人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温和、低沉,带着能安抚人心的魔力,此刻听来,却每一个字都像是裹着蜜糖的毒药:“清澜,没什么事吧?刚才信号似乎不太好。”他顿了一下,语气更加轻柔,“我只是想再确认一下,明天的深度治疗,你准备好了吗?我希望你能以最放松的状态过来。”
沈清澜指尖深深掐入掌心,疼痛让她维持着声音的平稳,甚至挤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带着点迷茫的乖巧:“嗯,我明白的。我会准备好……顾医生,我有点累了,想先休息了。”
“好,那你早点休息。记住,有任何不适,随时打我电话。”顾云深的体贴,天衣无缝。
“晚安,顾医生。”
“晚安,清澜。”
电话挂断。
忙音响起的那一刻,沈清澜眼底最后一丝伪装的温度,如同风中残烛,倏然熄灭,彻底冻结成冰。她脸上所有的柔弱、依赖、迷茫,如同劣质涂料般剥落殆尽,露出底下冰冷、坚硬、锐利的本质。
她站起身,走向那面巨大的落地窗。
窗外,城市的万家灯火依旧璀璨,如同上帝漫不经心撒下的一把碎钻,闪烁着虚假的温暖与繁华。却没有一盏,能照亮她此刻内心荒芜冰冷的雪原。
猎手已然亮出獠牙,连陷阱旁那具属于旧爱的、散发着腐朽甜香的骸骨,都成了嘲弄她的布景。
她缓缓转身,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扫描仪,落在客厅角落那个不起眼的仿古青瓷花瓶上。那是母亲生前很喜欢的一件小摆设。
她走过去,指尖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庄重,轻轻抚过冰凉的花瓶表面,最终停留在底部一个细微得几乎无法察觉的凸起上。轻轻一按。
“咔哒。”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在寂静得能听见心跳的房间里,却清晰得如同惊雷。
花瓶底座弹开一个小小的暗格,一枚比指甲盖还小的微型存储器,静静地躺在里面。
这里面积攒了她所有的武器:沈星辰恢复的、能证明晚宴视频被恶意剪辑的监控片段;她秘密记录的、顾云深每一次行踪异常的时间地点;父亲秘书与某些境外账户往来的模糊线索;以及,刚刚接收到的,那条酒店密会视频,和那张,彻底击碎她所有幻想的樱花旧照。
这就是她的剑。
由无数谎言、彻骨背叛、冰冷真相,千锤百炼,淬火而成的,唯一能撕开一切伪装的利刃。
当明天,顾云深再次踏进这间属于她的“治疗室”,试图用他那套催眠或者更精妙的心理学手段,对她进行所谓的“深度治疗”,妄图将她最后一丝清醒的意志也彻底掌控、磨灭时……
她不会退,也不会逃。
这片由谎言、伪装和一段逝去却阴魂不散的扭曲恋情共同构筑的、摇摇欲坠的虚伪平静,将由她亲手,彻底、彻底地撕成碎片。
她握紧了那枚微凉的存储器,冰冷的金属边缘硌着掌心,带来一种奇异的、令人清醒的痛感。
深渊就在眼前,寒气夹杂着旧爱的腐臭扑面而来。
而她,已握紧剑柄,在悬崖边缘,等着他。
只等他来,便将这精心布置的戏台,和他那可笑的执念,一同拖入万劫不复。